第10章 无尽的绝望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的顶灯发出持续的低频嗡鸣，像无数只疲倦的蚊虫在耳边萦绕。惨白的光线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也照得苏晚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了。她蜷缩在念念病房门口那把冰冷的金属排椅上，身上胡乱裹着一件薄薄的旧开衫，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寒气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刘主任的话如同魔咒，一遍遍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回荡：“爆发性复发…骨髓库无配型…首系亲属…时间窗口非常窄…每一分钟都在消耗她的机会…”

顾衍！顾衍！

这个名字如今只剩下机械到重复，嘴边轻声的呢喃，愤怒、恐惧、绝望、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在她胸腔里剧烈地冲撞、沸腾。十几个小时了，念念在生死线上挣扎，她的丈夫，念念的亲生父亲，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高尔夫球局能打这么久？什么投资方重要到连亲生女儿垂危都可以不闻不问？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淬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脑海——他接电话时永远避开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温柔的敷衍；他对家庭开支近乎严苛的控制，念念昂贵的进口药他抱怨连连，却总能不经意露出价值不菲的新手表；还有…那个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画面：半个月前，她在书房抽屉最底层找老照片时，手指无意间带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匆匆一瞥，似乎是某个高端私立妇产医院的缴费凭证复印件，上面有个模糊的女性签名，当时她以为是顾衍处理什么商务招待的单据，心系念念的她又随手塞了回去，甚至没看清名字……

妇产医院？

一个极其荒诞、却又带着某种诡异合理性的念头，如同漆黑的闪电，猛地劈开了她混沌的脑海！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她肋骨生疼。城西高尔夫俱乐部…他昨天电话里说的地点，而本市最顶尖、最奢华、只服务于极少数权贵的私立妇产医院——“瑞安国际妇婴中心”，不正是在城西那片富人区吗？高尔夫球场和那家医院，仅仅相隔一条绿树成荫的景观大道。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带着毒蛇般的嘶鸣，疯狂啃噬着她仅存的理智。不…不会的…苏晚用力甩头，想把这个可怕的猜测甩出去。这太疯狂了，太荒谬了，顾衍再冷漠，再不顾家，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念念命悬一线的时候，陪着别的女人去做产检？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她太累太害怕，胡思乱想。

“妈妈…” 病房里传来念念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声音。

苏晚像触电般弹起，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念念不知何时醒了，大眼睛在瘦削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大，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眼神涣散而迷离。她的小手无力地动了动，似乎在摸索什么。

“念念，妈妈在，妈妈在这里。” 苏晚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声音哽咽。

念念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微弱的气音：“爸爸…要爸爸…”

女儿断断续续的呼唤，像一把把冰冷的的匕首，狠狠捅进苏晚的心脏，瞬间将她最后一丝理智和犹豫焚烧殆尽，为念念找爸爸，现在、立刻、马上！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在做什么，她必须找到他，没有时间了，念念在要爸爸，她的女儿在生死关头呼唤着那个缺席的父亲。

那个关于私立妇产医院的疯狂念头，此刻不再是荒谬的猜测，而是溺水者手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倒刺的浮木。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去，她必须去，她要去那个地方，亲手揪出那个应该在这里的男人。

一股近乎蛮横的力量从她疲惫的身体深处爆发出来。她俯下身，在念念滚烫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泪水的吻，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念念乖，等妈妈。妈妈这就去把爸爸给你找回来，一定。” 她抬起头，对着门外喊：“护士，护士！麻烦您帮我看着念念，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没有等护士回答，她像一阵旋风般冲出了病房，冲出了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住院大楼。凌晨的冷风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冲到路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拦下了一辆刚下客的出租车。

“师傅，瑞安国际妇婴中心！快，麻烦您用最快的速度！”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因为急促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报出的地名却清晰无比。

司机诧异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凌晨三点，一个形容枯槁、双眼红肿的女人，要去本市最昂贵的妇产医院？这组合实在怪异。但他没多问，只是应了一声：“好嘞，系好安全带。” 车子猛地发动，汇入凌晨稀疏的车流。

苏晚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她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被路灯切割得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但一种更强大的、近乎悲壮的决心支撑着她。为了念念，她必须去。她要去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把那个负心人拖出来。如果…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她不敢去想那个画面，不敢去想那后果，只是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一丝唇边流出血腥味。

出租车在空旷的道路上疾驰，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苏晚的呼吸又急又浅，身体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发抖。她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再次按下那个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该死的、永恒的忙音。

“顾衍…顾衍…你到底在哪里？” 她在心底无声地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车子一个急转弯，驶入了通往城西的高架路。远处，一片被精心养护的绿地和几栋即使在夜色中也难掩奢华气派的建筑轮廓，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逐渐清晰。那里，就是“瑞安国际妇婴中心”。苏晚的心，也随之沉入了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寒潭。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但她己经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