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锁门

日子在学堂的朗朗书声和继祖扒门缝的等待中滑过。

那天的晌午，阳光白得晃眼，空气里浮动着燥热。唤弟像往常一样，在堂叔宣布放学后，第一个冲出教室，脚步轻快地往家赶。她脑子里还盘旋着上午新学的“山”字，手指在裤缝上无意识地描画着。

然而，离家门还有几十步远，一种异样的寂静就攫住了她。院门……竟然虚掩着一条缝！唤弟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早上走得急，竟忘了落锁！

“继祖！”她失声尖叫，一把推开沉重的木门冲进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继祖的小板凳歪倒在门边，他最喜欢的几颗鹅卵石散落一地。唤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她像疯了一样冲出院子，沿着村里坑洼的土路狂奔，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弟弟的名字：“继祖——！继祖你在哪儿——！”

河边！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继祖最爱抓小鱼。她跌跌撞撞冲向那熟悉的庄浪河。。

果然，远远地，她就看见了河边那令人心碎的一幕。几个村里出了名的顽劣大孩子，围成一圈，把小小的继祖困在中间。一个高个儿男孩正得意洋洋地推搡着继祖，嘴里不干不净地嚷着：

“野孩子！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你姐是个野丫头，你也是个小野人！”

“没人要的，滚回你家破院子去！”

继祖被推得一个趔趄，小脸上沾满了泥巴和泪痕，像只受惊的小鹿，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无助。他想跑，又被另一个男孩故意伸脚绊倒，重重摔在泥泞的河滩上。他瘪着嘴，想哭又不敢放声，只是发出小兽般压抑的呜咽，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瑟瑟发抖。

“你们滚开！”唤弟的怒吼像炸雷一样在河边响起。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母狮，眼睛赤红，头发都似乎要竖起来。

所有的书本、所有的规矩、奶奶的叮嘱，在这一刻都被滔天的怒火烧成了灰烬。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弟弟！

那几个大孩子被突然出现的唤弟吓了一跳，但看清是她，又露出不屑的嗤笑：“哟，野丫头来了？正好，你们两个野人一起吃泥巴……”

话音未落，唤弟己经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目标明确，首扑那个推搡继祖最凶的高个男孩。她没有任何章法，只有刻骨的恨意和保护的本能。她像只凶悍的小野猫，跳起来狠狠一口咬在男孩推搡继祖的那只胳膊上！

“啊——！”男孩猝不及防，剧痛让他惨叫出声，下意识地松开了继祖。

唤弟落地，毫不停歇，又矮身一头撞向旁边一个男孩的肚子，同时双手胡乱地抓挠着离她最近的人的脸。她指甲里带着泥垢，此刻成了最原始的武器。混乱中，她抓起河滩上的碎石块，不管不顾地朝他们砸过去，嘴里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吼叫，那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燃烧一切的愤怒和拼命的狠劲：“不许欺负我弟！滚开！都滚开——！”

那几个大孩子平时欺负弱小惯了，哪里见过这样不要命的反击？尤其唤弟那股同归于尽的狠劲儿，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被咬的男孩捂着手臂哇哇大哭，被撞到肚子的也疼得弯下腰，脸上被抓出血痕的更是吓得连连后退。他们平日里那点虚张声势的威风，在唤弟拼死的爆发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疯丫头！野丫头变成疯丫头了！”

“快跑！”

几个人惊叫着，也顾不上颜面，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河滩，只留下狼狈的背影和几声带着哭腔的咒骂。

河滩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和继祖低低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