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医院，比夜晚少了几分死寂，多了几分焦灼的忙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陈默几乎一夜未眠，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像鬼。他换掉了昨晚那身衣服，但总觉得那股若有若无的化学品气味还萦绕在身上，让他坐立不安。
他紧紧攥着口袋里的五千块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沓钞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皮肤，也烫着他的心。他站在缴费窗口的队伍里，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在刺探他口袋里的秘密。每一次队伍的挪动，都让他心跳加速。
终于轮到他了。他低着头，不敢看收费员的眼睛，快速地将那叠厚厚的、还带着他体温和汗渍的钞票塞进窗口的凹槽里。钞票散乱地堆在一起，边缘有些卷曲，散发出油污、汗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昨夜码头的冰冷气息。
“林小磊家属？”收费员熟练地清点着钞票，验钞机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陈默听来无比刺耳。他屏住呼吸，生怕验钞机发出假钞的警报声。
“五千块。收你五千，记入林小磊账户。”收费员的声音依旧平淡，盖好章，递出一张新的缴费收据，“押金还差十二万一千西百七十元。请尽快补齐。”
陈默一把抓过收据，像抓住救命稻草，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塞进口袋。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离了缴费窗口，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那冰冷的“十二万一千西百七十元”再次压上心头，但至少，这五千块为小磊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机会。他冲到PICU门外，隔着观察窗，看到里面似乎平静了一些，至少没有昨夜那种争分夺秒的紧张气氛。他靠在墙上，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身体因为过度紧张后的松弛而微微发抖。弟弟…暂时安全了。这个念头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棚户区，天己大亮。破败的街道开始苏醒，充斥着各种嘈杂的生活噪音。陈默只想赶紧回家，倒在床上，哪怕只睡一小会儿，忘掉昨晚的一切。
然而，在离家门还有十几步远的一个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里，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三十多岁，身材精瘦，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灰色夹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和估量的意味。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
“陈默？”陌生男人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街上的噪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
陈默瞬间僵在原地，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警惕地盯着对方：“你是谁？”他的手悄悄摸向裤袋里那把用来防身的旧水果刀。
“别紧张。”陌生男人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脸上肌肉的牵动显得很僵硬，“昨晚的‘货’，送得挺利索。彪哥让我给你带个话。”
阿彪？！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没打算轻易放过自己！
“什么话？”陈默的声音冷了下来。
“活儿干得不错，钱你也拿了。”男人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笼罩过来，“不过，道上规矩，新人入行，总得交点‘学费’。”
学费？陈默瞳孔微缩。五千块还不够？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慢悠悠地说：“不是钱的事。是规矩。彪哥手里有件‘小事’，正好缺个像你这样…手脚干净、又不引人注意的生面孔去办。办成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办砸了…”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陡然变得阴冷，“或者不去办…你知道后果。你弟弟，还在医院躺着吧？那地方，花钱如流水，也…不太安全。”
赤裸裸的威胁！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陈默的神经。他明白了，那五千块根本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更深的陷阱的诱饵！阿彪看中了他走投无路的处境和相对“干净”的背景，要把他彻底拉下水，成为他手中的工具！
愤怒和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陈默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刚为弟弟争取到一线生机，新的威胁立刻接踵而至！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张巨大的、黏稠的蛛网，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什么事？”陈默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绝望的颤抖。
陌生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夹克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陈默上衣口袋里，动作快得陈默甚至来不及躲闪。他的手指冰冷，触碰到陈默的胸口。
“晚上八点，按上面的地址来。一个人。”男人说完，深深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工具，然后转身，像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堆满杂物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站在原地，清晨的阳光透过破败的屋檐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是城南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偏僻的街区。
他低头，看到地上散落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是几张百元钞票！不知何时从他攥紧的手心滑落，被风吹散在污秽的地面上。
血钱…真正的血钱。陈默看着地上那些沾着泥污的钞票，又抬头望向陌生男人消失的阴暗角落，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家那扇破旧的门板上。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彻底掌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知道，从昨晚答应阿彪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己经失控了。而此刻，这张纸条和地上散落的钞票，就是将他彻底拖入黑暗漩涡的、无法挣脱的绳索。
(http://xsgu0.com/book/fhgb0d-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xsgu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