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木筏随着平缓的水流轻轻摇晃。
林父蹲在筏尾，粗糙的手指灵活地修补着那张从渔船上带回来的旧渔网。渔网边缘己经磨损，他用捡来的尼龙绳重新编织，将断裂的网眼一个个接好。林沫在一旁帮忙，学着父亲的手法将细绳打结，却总是不够利落。
"这样。"林父捏着她的手指，带着她绕了个特殊的结，"拉紧，就不会散了。"
晨雾笼罩着河面，木筏像漂浮在云里。林母和大姐林杰在准备早餐——最后两把杂粮，混着昨天剩下的野菜，煮成稀薄的粥。食物的减少让每个人都变得沉默，但谁都没有说破。
渔网修好后，林父站在木筏边缘，手臂一挥，网面在空中展开，像一朵瞬间绽放的花，然后无声地沉入水中。网坠带着渔网缓缓下沉，浮标在水面排成一道弧线。
"能抓到吗？"小侄子趴在筏边，眼睛亮晶晶的。
"看运气。"林父揉了揉孩子的脑袋。
等待的时间里，林沫帮婷婷梳理头发。孩子的发丝被河水洗得干净，在晨光中泛着棕色的光泽。林沫用捡来的发绳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婷婷开心地晃着脑袋，辫子像蜻蜓翅膀般颤动。
渔网收起时，网底沉甸甸的。林父慢慢往上拉，水珠从网眼间滴落，在河面激起细小的涟漪。
"有了！"大姐林杰突然喊道。
渔网末端，几条银光闪闪的鱼正在挣扎。不是变异的怪物，而是普通的鲫鱼和鲤鱼，鳞片完好，眼睛清澈。最大的一条足有巴掌大，鱼尾拍打着网面，发出"啪啪"的声响。
林母立刻拿出铁盆，装上清水。鱼儿入盆的瞬间，小侄子欢呼起来，伸手想摸，又被鱼尾溅起的水花吓了一跳，咯咯笑着躲到姑姑身后。
"中午加餐。"林父难得地露出笑容，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
林杰利落地处理着鱼鳞和内脏，鱼鳃和内脏也没浪费——她将它们系在另一根细线上，做成简易的饵钩，垂在木筏后方。
正午的阳光驱散了晨雾，木筏上飘起久违的鱼香。铁锅里，鱼汤翻滚出奶白色的泡沫，林母撒了一小撮盐和干野菜，香气立刻浓郁起来。
每人分到小半碗鱼汤和一块鱼肉。林沫小心地挑出鱼刺，把最肥美的鱼腹肉夹给两个孩子。鱼肉入口的瞬间，鲜甜的滋味让她几乎落泪——这是他们半个月来，第一次吃到新鲜的肉食。
午后，林父再次撒网。这次收获更丰盛：五条鱼，还有一只不小心落网的小龙虾。林杰用树枝逗弄着小龙虾的铁钳，孩子们围在旁边，又怕又好奇。
"留着晚上吃。"林母找了个塑料桶，装上河水，把鱼和虾都养在里面。
木筏继续顺流而下。林沫坐在筏尾，看着渔网在水下若隐若现的轮廓。网眼间偶尔闪过银光，那是游过的鱼群。
傍晚时分，他们停在一处河湾过夜。林父第三次撒网，这次网上来的除了一条鲶鱼，还有个小惊喜——一个被水草缠住的玻璃罐，里面居然泡着完整的腌辣椒。
"像是老天爷给的调料。"林母笑着拧开盖子，辣椒的酸香立刻飘散开来。
夜幕降临，星光洒在河面上。木筏中央的小火堆煮着最后一锅鱼汤，腌辣椒切碎了撒进去，酸辣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
小侄子捧着碗，小口啜饮着热汤，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婷婷把分到的小龙虾肉留了一半，偷偷塞给林沫："姑姑也吃。"
林沫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心里软成一片。
远处，河岸的轮廓渐渐模糊。夜风轻拂，带着水草和鱼腥的气息，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
这一夜，木筏上的梦都是温暖的。梦里没有洪水，没有逃亡，只有一网又一网银光闪闪的鱼，和永远喝不完的鲜鱼汤。
黑松崖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
这座曾经陡峭的崖壁，如今被泥浆冲刷得变了模样。洪水将上游的土壤裹挟至此，在漩涡的作用下，竟形成了几片浮岛般的土堆，像散落的拼图般漂在水面上。土堆上顽强地生长着野草和灌木，甚至还有几株蒲公英，黄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
木筏缓缓靠近最大的那片浮土。林沫用竹竿试探，发现土层厚实，底下盘根错节的草根像天然的网兜，将土壤牢牢固定。
"能种东西。"林母眼睛一亮，立刻翻出从冰市带出来的种子袋。
一家人小心翼翼地踏上浮土。土壤松软，脚踩上去会微微下陷，但足以承受重量。林杰带着两个孩子采摘土堆上的野菜——鲜嫩的荠菜、肥厚的马齿苋，还有几株野葱，辛辣的气息沾在指尖久久不散。
林父用捡来的铁锹铲除杂草，翻松土壤。林沫则拆开一个空塑料瓶，剪成条状，在土堆边缘围起矮矮的护栏，防止泥土被水流冲散。
"得带些土回木筏。"林母说着，己经利落地用防水布缝制种植袋。
他们像蚂蚁搬家一样，将肥沃的土壤一点点运回木筏。林父在筏尾辟出一块区域，用木板围成方形，底部垫上塑料布，做成简易的种植箱。孩子们负责筛土，把石块和草根挑出来，留下细腻的腐殖土。
正午的阳光下，一家人汗流浃背却干劲十足。林母将种子分门别类：速生的菠菜和小白菜种在浅盘里；耐旱的土豆和红薯埋进深箱；甚至还在边缘种了几棵野菜，根须上特意带了原土。
最珍贵的是一株意外发现的番茄苗，不知是鸟带来的还是往年遗落的种子，己经在浮土上长了半尺高。林沫小心地连根挖起，用湿布包住根须，移植到木筏上最肥沃的土箱里。
"要是能活..."婷婷眼巴巴地看着那株幼苗。
"会活的。"林沫摸摸孩子的头，想起背包里那个镶水钻的发卡。等番茄结果那天，她要给侄女戴上。
傍晚时分，浮土上的资源己被合理收割。他们没贪心地挖空任何一块土地，每处都留下了足够的植被保持水土。林母甚至将几颗的野苋菜种子撒回原处，轻轻覆上土。
回木筏前，林父做了件意想不到的事——他把从渔网上拆下的浮标系在最大的浮土边缘，标出位置。"等我们回来时，说不定能再收一茬。"
木筏再次启程时，筏尾多了一片绿意。种植箱排列整齐，小白菜种子己经浇透水，番茄苗用树枝固定着，红薯藤蔓垂在箱边。林杰用鱼线做了个简易的遮阳棚，防止烈日晒伤嫩芽。
夜幕降临，林沫负责第一轮守夜。她轻轻拨弄着番茄苗的叶子，指尖沾上泥土的气息。月光下，新翻的土壤微微发亮，像撒了一层银粉。
远处，黑松崖的轮廓渐渐隐入黑暗。但木筏上，生命正在生根发芽。
小侄子梦呓着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摸向种植箱方向，仿佛在梦中己经尝到了红彤彤的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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