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烛火通明。白日里人满为患的桌椅被擦拭干净，五人围坐在中间，一盏油灯跳跃着温暖的光。
张婶将柜台下快溢出来的铜钱归拢到桌子上，铜钱间或夹杂着几块的碎银子，在烛光下闪烁着令人心安的金属光泽。
“我的老天爷……”张婶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冰凉的铜钱，浑浊的眼睛里泪光闪烁，“小小姐，咱们…咱们一天就赚了快两贯钱！算上食牌里存下的…快三贯了！三贯啊！”这个数字，在过去被王氏奴役的日子里，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我老孙赶车跑断腿，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堆一块儿！”老孙头搓着粗糙的大手，嘿嘿笑着，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看着那堆钱的眼神像看着自家丰收的庄稼。
林生小脸被烛火映得通红，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白天搬货蹭上的灰。他兴奋道：“晚姐姐！今天那个穿绸缎的胖老爷，一个人就存了五百文！还有那个带小孩的婶子，买了‘五味俱全’，说娃娃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阿芷安静地坐在林生旁边，林晚坐在主位。她面前摊着张婶那本厚厚的登记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住址和…旁边林生用歪歪扭扭的符号或画圈标记的密码数字。她的手指划过那些名字，目光最终落在墙角木架上那个安静矗立的粗陶菌罐上。
【活性老卤菌种活性：5.3%...稳定提升中...检测到高强度正向情绪（满足、归属）...活性增幅+0.2%...】菌种在欢愉。这很好。
“地方太小了。”林晚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铺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环顾西周：后厨堆满的香料麻袋几乎挨到了揉面的案板，墙角码放的脆雪菜坛子让林生每次取货都要侧身挤过，张婶记账时，胳膊肘总会碰到旁边挂着的围裙。“今天人多，孙伯差点把刚腌上的脆雪菜坛子撞翻。阿芷揉面，地方都快没了。”
“是啊！”孙伯立刻拍大腿，心有余悸，“那坛子要是翻了，张婆子能念叨我一年！”
张婶也叹气：“以前没觉得咱们家的食铺小，现如今小姐接手，客人一多这地方真是就小了。今天人多，好几回算盘珠子都拨错了。”
“还有这食牌密码。”林晚点了点登记簿上林生画的小人和圈圈，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严肃，“林生很聪明，用画记代替，暂时没问题。但以后存钱的街坊多了，密码复杂了，光靠画记容易混淆，也容易出错。万一记错了街坊的密码，或者我们自己看不懂了，麻烦就大了。”
林生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兴奋的红晕褪去，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草席缝，声音闷闷的：“我…我画得可认真了…不会记错的…”
“不是怪你，林生。”林晚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放柔，“你做得很好，帮了姐姐大忙。只是，咱们的铺子要往前走，要做得更大更好，光靠画记，不够了。”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方无字的宣纸和墨锭上，那无声的存在像一道分水岭，隔开了市井烟火与另一个他们尚难触及的世界。“就像今天那位…贵人留下的东西，我们连上面可能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铺子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摇曳和阿芷修补瓷碗时细微的刮擦声。
忽然，林生猛地抬起头，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像两颗燃烧的小火炭。他不再看那堆的铜钱，而是首首地看向林晚，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阿芷膝上那本摊开的、写满娟秀字迹的药材笔记，小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和决心。
“晚姐姐！”林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急切，“我…我想学认字！我想学写字！”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生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头，“认字有用！有大用！”他指着登记簿上那些名字和密码，“我要是会写字，就能把街坊的名字和密码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会画错，也不会看不懂！”他又指向阿芷膝上的笔记，“阿芷姐姐不能说话，可她写的字，晚姐姐一看就懂！比画圈圈强一百倍！”
他越说越激动，小胸脯起伏着，眼睛亮得灼人：“还有！晚姐姐以后要是把铺子开大了，开到别处去，像…像八仙楼那么大！咱们总得跟人签契约吧？租房子、买香料、定规矩…就像今天那个贵人留下的纸，上面要是写了什么，我们不认识，岂不是要吃大亏？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他稚嫩的声音里，竟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忧患和敏锐，“我要学认字！我要学会写契约！我要帮晚姐姐看明白那些纸上的东西！我要…我要能堂堂正正地记下咱们赚的每一文钱，花的每一笔账！不能让人蒙了咱们！”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少年人滚烫的赤诚和对这个小小团队未来毫无保留的憧憬。小小的铺子里回荡着他清亮而坚定的声音，烛火似乎都被这决心映得更亮了几分。
张婶怔怔地看着林生，又看看林晚，一脸不敢置信道，“咱们真能开到八仙楼那样的大的酒楼吗？”
“当然！张婶，孙伯、林生、阿芷，我们不仅要开到像八仙楼一样大的酒楼，还要把林记酒楼开到各处。”林晚自信道，凭她现代的事业头脑以及系统在手，在古代一样能实现餐饮帝国梦。
阿芷停下了手中的修补，抬起头，清澈的大眼睛看向林生，又转向林晚，嘴角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比温暖的弧度。她拿起笔，在那本药材笔记的空白处，端端正正地写下两个清秀的字：“我教。”
“好！”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更多的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和喜悦，“林生想学认字，这是天大的好事！咱们‘林记’要往前走，要站得稳，光靠灶台上的手艺不够！脑袋里的学问，手上的笔墨，一样都不能少！”
她站起身，走到柜台前那方放着的墨锭和宣纸的，郑重地将它们捧了过来，“从今晚开始，”林晚的目光扫过张婶、孙伯、阿芷，最后落在林生身上，语气坚定，“不光是林生要学。张婶，孙伯，阿芷，还有我，我们都要学！林生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阿芷，”她看向哑女，“你字写得最好，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小先生。”
阿芷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她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简单的字：“天、地、人、林、晚。” 字迹清秀，力透纸背。
林生立刻凑过去，小脸几乎要贴到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模仿着阿芷的笔迹，在旁边的空白处，歪歪扭扭地画下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属于文字的印记——一个勉强能认出轮廓的“林”字。
【活性老卤菌种活性：5.5%...检测到强烈正向意念（求知、凝聚、希望）...活性增幅显著提升...】系统的提示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欣慰。
油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天地。卤香未散，墨香初凝。案板上，铜钱的冷光与宣纸的素白交织在一起，一个歪歪扭扭的“林”字，如同一个稚嫩却无比坚定的火种，在这深秋的寒夜里，悄然点燃了另一片名为“知识”的荒野。前路或有豺狼环伺，但握笔的手与掌灶的手一旦合力，便没有什么沟壑不能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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