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尸语者

腐尸堆在子夜时分渗出幽蓝荧光，莫离握着刻刀的手悬在半空，指腹着刀柄上守墓人新刻的锁魂纹。三日前老瞎子石化崩解时，将烟袋锅塞进他掌心，此刻烟杆尾部的玉石眼球正对着乞丐尸体缓缓转动，瞳孔里流转的地脉微光，照亮了尸体蜷曲指缝间的玉杯残片。

那是半块碎成三瓣的羊脂玉杯，断口处凝结的冰晶泛着幽蓝，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锁灵柱虚影。莫离用刻刀挑开乞丐褴褛的衣襟，腐肉间露出的 "九岳" 符纹让他瞳孔骤缩 —— 朱砂混着尸油绘成的山岳图案，正是三日前在锁灵柱裂缝里见过的地脉印记，每道山棱都与他眼罩下的爪痕走向完全吻合。

"咔嗒。"烟袋锅里的玉石眼球突然发出机括轻响，悬空的烟杆在尸体上方三寸划出圆弧，青光所及之处，乞丐僵硬的手指竟微微抽搐。莫离的指尖刚触到玉杯残片，地底突然传来金属崩裂的轰鸣，像万千玄铁链同时挣断。乞丐空洞的眼窝骤然翻涌出血色漩涡，喉结发出生锈齿轮转动般的声响："七月廿三... 子时... 锁灵柱..."

腐臭的尸气混着冰碴味灌进鼻腔，莫离眼前突然炸开猩红幻象。他 "看见" 自己蜷缩在锁灵城西北暗巷，透过裂了缝的瓦罐，正目睹祠堂那场剜骨之刑的另一个视角 —— 莫雨被锁链钉入锁灵柱时，胸前血洞溢出的鲜血并未落地，而是凝成细小的血珠悬浮空中，每颗血珠里都映着乞丐颤抖的手。老人怀里的玉杯突然发烫，杯底 "九岳" 符纹化作毒蛇，毒牙刺入他手腕的瞬间，所有血珠同时爆碎，在地面拼出 "天工宗" 三字。

"葬魂触觉！" 莫离惊觉时己晚，乞丐的尸身突然暴起，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石化，青灰色石纹从指尖迅速蔓延至脖颈。他想抽手，却发现掌心被玉杯残片划破的伤口正与尸体胸口符纹产生共鸣，粘稠的黑血顺着刻刀纹路相汇，在地面勾勒出微型锁灵柱的轮廓。

石化的食指带着破空声刺向眉心，莫离本能后仰，后颈撞在墓碑上的剧痛反而让他清醒。千钧一发之际，乞丐的喉管里突然传出莫雨的声音，带着地脉深处的震颤："哥哥快走！" 那声音里混着锁链摩擦的锐响，竟与三日前祠堂里锁灵柱吞噬妹妹时的声响一模一样。石化指尖在青砖上划出火星，最终定格在 "天工宗" 三字，笔画末尾还拖着半道血痕，指向东北方。

下一刻，乞丐的躯体如风化的陶俑般崩解，扬起的尸粉里飘着半张焦黄的舆图。莫离眼疾手快抓住边角，发现图上用尸蜡画着锁灵城地下迷宫，中心位置标着七座锁灵柱，第七根旁用朱砂圈着 "天工宗" 三字，旁边还画着正在盛开的血莲。

玉杯碎片突然渗出粘稠的绿液，滴在素白绢布上发出 "滋滋" 声响。莫离刚要包裹残片，地面突然传来密集的爆裂声，无数石笋从乱葬岗破土而出，尖锐的晶簇中封存着扭曲的人脸。最近的一根石笋里，守墓人半石化的头颅赫然在列，老人腐烂的右手保持着结印姿势，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片银铃碎片 —— 正是莫雨发簪上的残件。

地脉藤从石笋缝隙中疯狂滋长，暗紫色的藤蔓上垂落着上百个血莲苞，每朵花苞表面都流转着莫雨的记忆碎片：她在雪地里堆雪人、在阁楼抄写《地脉秘典》、在祠堂祭台前偷偷抹泪...... 当莫离的目光扫过某朵花苞时，里面的少女突然睁眼，唇瓣开合间发出齐声呢喃："天工宗地牢... 第七根锁灵柱..."

藤蔓猛然缠住他的脚踝，带着腐土气息的拉力将他拖向正在闭合的地脉裂口。裂缝深处传来青铜齿轮转动的轰鸣，隐约可见无数锁灵柱的倒影。莫离握烟袋锅的手突然发烫，玉石眼球从烟杆尾部弹射而出，在空中映出刺青图案 —— 那是鬼手七独有的地脉罗盘印记，中心位置正是天工宗的鎏金穹顶。

刻刀在掌心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莫离将血珠甩在最近的石笋表面，血液接触晶簇的瞬间爆发出强光，在地面形成临时符阵。地脉裂口喷出的怨灵潮汐中，他看见乞丐残留的右手正指向东北方，那里的天际线处，天工宗的鎏金穹顶在月光下反射出诡异的血光，穹顶边缘的七道飞檐，竟与锁灵柱上的人脸浮雕数量完全吻合。

当第一根藤蔓即将缠住脖颈时，莫离抓起舆图和银铃碎片滚向石笋间隙。守墓人烟袋锅突然发出蜂鸣，玉石眼球映出的鬼手七影像正在快速接近，那人手中握着的，正是能劈开地脉藤的刻魂刀残片。莫离低头看向掌心，玉杯碎片划出的伤口己愈合，却留下与 "九岳" 符纹相同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在指引他前往天工宗的方向。

地脉裂口传来最后一声轰鸣，所有血莲苞同时绽放，莫雨的虚影从花蕊中升起，朝着东北方伸出手臂。莫离咬碎舌尖保持清醒，拖着伤腿踉跄前行，脚边的石笋突然崩裂，掉出枚刻着 "天工" 二字的青铜钥匙，钥匙凹槽里嵌着的，正是他从锁灵柱上捡到的银铃碎片。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己至。莫离将舆图塞进怀里，玉杯残片和青铜钥匙碰撞出清响，与记忆中莫雨发间银铃的声音奇妙地重合。当他踏出乱葬岗时，回望石笋群中盛开的血莲，发现每朵花蕊里的莫雨虚影都在重复同一个口型："去找鬼手七..."

夜风带来锁灵城方向的钟声，十二声钟响过后，天工宗的鎏金穹顶突然亮起七道血光，如同七只睁开的眼睛，注视着在夜色中蹒跚前行的少年。莫离按住胸前发烫的地脉灵玉，那里正映出天工宗地牢的景象 —— 第七根锁灵柱上，缠绕着与他脊骨相同的石刺，而柱体顶端，一朵即将盛开的血莲中央，隐约可见少女发间银铃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