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蚀心蝶灾

腐尸堆深处传来第一声细碎的甲壳爆裂声时，守墓人正用铜勺搅动着沸腾的尸蜡锅。暗绿色的蜡液咕嘟冒泡，浮着半张腐烂的人脸皮，莫离握着刻刀的手顿在半空 —— 那是三天前他刚修补好的货郎墓碑，此刻人脸皮上的刀疤正朝着蝶鸣方向蠕动。

"来了。" 老瞎子浑浊的眼窟转向西北乱葬岗，枯枝般的手指抠进蜡锅，尸蜡遇冷凝出的尸油块里嵌着三枚指骨。第一只蚀心蝶从腐尸堆钻出来时，翅膜还沾着新鲜泥土，半透明的翅面上浮着青灰色石粉，像被剥去血肉的蝶骨标本。它腹部异常鼓胀，透过薄膜能看见货郎扭曲的面容在里面翻涌，眼球正死死盯着莫离腰间的残布锦囊。

守墓人突然将整锅尸蜡泼向蝶群。沸腾的蜡液裹着尸油砸在蝶翅上，青灰色石粉遇热爆燃，在空中炸出一连串惨绿色火球。莫离本能地翻滚躲避，后背撞上墓碑时，脊椎断茬处传来碎石嵌入肌肉的闷响 —— 那是三日前老瞎子用刻刀帮他接驳断骨时，故意留了半截石刺在体内。

"闭气！别吸石粉！" 老瞎子的警告被蝶群振翅声撕裂。整片乱葬岗的地皮突然像活物般翻涌，成千上万只蚀心蝶破土而出，翅翼掀起的磷粉如暴雪倾盆。莫离眼睁睁看着左侧三具刚修补好的墓碑在蝶群中泛出石光，碑文缝隙渗出黑血，那些本该入土的尸骸竟开始抽搐着爬向祠堂方向，指骨在青砖上刮出刺耳鸣叫。

他的后颈突然被蝶翼扫过，冰凉的触感混着石粉的涩味。转身时瞳孔骤缩 —— 蝶群正在他前方聚成莫雨的轮廓，月白裙角是用数百只蝶翅拼成，指尖垂着的桂花糖己发霉，石粉凝成的泪珠砸在他锁骨，烫出锁链形状的焦痕。"阿雨..." 莫离的声音卡在喉间，少女虚影的嘴角勾起与锁灵柱人脸相同的诡异弧度。

"东南角第七座无主坟！" 老瞎子突然将烟杆捅进自己左眼窝，暗红色的血沫中滚出颗流转着幽蓝光晕的玉石眼球，"槐木棺里镇着蝶王蛹！" 他腐烂的右脸正在快速石化，指甲缝里长出地脉藤的嫩芽，却仍精准甩出烟袋锅，金属撞击声中，玉石眼球在空中投射出锁灵城地下的虚影：七口槐木棺呈北斗状埋在乱葬岗东南角，中央那口棺盖上，蚀心蝶王的蛹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莫离拖着断腿狂奔时，蝶群化作的莫雨虚影突然加速逼近。他能听见身后翅膜振动的破风声，还有那声破碎的 "哥哥"—— 与祠堂锁灵柱里传来的声音一模一样。东南角的无主坟前，七丛野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坟土下渗出的尸血将地面染成暗紫色，形成与锁灵柱相同的血管纹路。

槐木棺盖被尸血浸得发亮，木纹间卡着半片银铃 —— 和莫雨发间的残片同款。莫离用刻刀撬动第三口棺材时，棺内腐臭的内脏浆液突然沸腾，一具缠满银丝的女尸浮上来，正是上个月被石傀撕碎的浣衣妇。她的七窍爬满蚀心蝶幼虫，腹部隆起的包块里，锁灵柱的人脸浮雕正在蝶翼下若隐若现。

"轰 ——"

蝶王的尖啸震得地脉轰鸣。莫离抬头看见，蚀心蝶王正从乱葬岗中央升起，巨大的翅膜足有两丈长，上面的石化粉末竟凝结成莫雨的完整面容，眼尾泪痣处泛着与血莲相同的荧光。少女的嘴唇开合，混着地脉深处的轰鸣传来破碎的警告："哥哥... 地脉灵根... 在锁灵柱..."

守墓人的双腿己完全石化，石缝里挤出的地脉藤正顺着他的脊椎向上攀爬。老人用最后的力气将烟杆砸向青石板，三道血痕在地面蜿蜒，拼凑出锁灵城黑市的轮廓，终点处画着朵盛开的血莲："鬼手七... 能刻活死人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石化的嘴角渗出黑血，"你妹妹的魂魄... 在锁灵柱第七层人面..."

话音未落，蝶王翅膜骤然收拢，漫天石粉化作实质囚笼砸向地面。莫离攥紧浣衣妇颈间的银铃碎片 —— 那上面刻着与母亲灵玉相同的地脉纹路，拼尽全力滚进槐木棺。棺盖闭合的刹那，他透过缝隙看见：老瞎子的身躯轰然崩裂，化作地脉藤的养料，那些青紫色的藤蔓正朝着祠堂方向疯狂生长，每片叶子上都映着锁灵柱人脸浮雕的虚影。

蚀心蝶群的撞击声震得棺木颤抖，莫离感觉棺内温度骤降，浣衣妇的尸体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流转着与蝶王相同的紫晕。她的手指突然掐向他的咽喉，腕间银镯却在此时发出脆响 —— 那是莫雨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刻着 "长命" 二字的银镯，此刻正泛着微光，将女尸的手指烫出焦痕。

"阿兄..."

蝶王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清晰得可怕。莫离猛然低头，发现手中的银铃碎片正在吸收浣衣妇的尸血，碎片表面渐渐浮现出锁灵柱的内部结构：第七层人面浮雕的嘴张开着，里面卡着半片染血的卦签，正是莫雨坠地时散落的十二卦签之一。更深处，地脉灵根的核心处，一朵血莲正在缓缓盛开，花瓣上凝结着无数细小的银铃虚影。

棺外的撞击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地脉深处传来的锁链崩断声。莫离小心翼翼推开棺盖，眼前的乱葬岗己面目全非：所有墓碑都被石化，形成一片灰白色的石林，蚀心蝶群整齐地停在每座碑顶，翅膜收拢成锁灵柱的形状。老瞎子石化的身躯倒在中央，烟杆指向的黑市方向，有盏幽蓝的灯笼正在雾中闪烁，灯笼穗子上挂着的，正是莫雨冬衣上的兔毛。

他摸向腰间的残布，发现 "替我活下去" 的字迹旁，不知何时多出了行更小的血字："蚀心蝶腹藏碑眼，取蝶王安息处的石粉，可破锁魂链。" 莫离握紧刻刀，目光落在蝶王停留的方向 —— 那里正是祠堂锁灵柱的方位，而蝶王巨大的翅膜上，莫雨的面容正在逐渐透明，最后化作无数石粉，朝着锁灵柱飞去。

地脉突然再次震颤，这次带着些许暖意。莫离看见，在老瞎子画出血莲的位置，泥土中竟冒出了株幼苗，叶片呈蝶翼状，叶脉间流转着与母亲灵玉相同的光晕。他知道，这是老瞎子用最后的生命力种下的指引，指向黑市，指向鬼手七，指向那个或许能让妹妹魂魄安息的希望。

蚀心蝶群开始陆续死去，翅膜上的石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真正的蝶翼 —— 透明如蝉翼，却在月光下泛着血莲的纹路。莫离收集了些石粉，放进母亲留下的灵玉锦囊，转身走向黑市方向。身后，浣衣妇的尸体己彻底石化，颈间的银铃碎片不知所踪，只有乱葬岗深处，地脉藤生长的声音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锁灵柱里的秘密，等待着他去揭晓。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锁灵城的城墙时，莫离看见黑市的牌坊在雾中若隐若现，牌坊上的血莲浮雕与他手中的残布印记完全吻合。而在他不知道的祠堂深处，锁灵柱上的血管纹路己蔓延至顶端，第七层人面浮雕的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仿佛在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某个能让血莲彻底盛开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