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妖魔海大营
夜九卿的军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以及一股难以驱散的悲怆。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坐在矮榻上、失魂落魄的身影。他赤裸着上身，腰腹处缠着厚厚的、渗出血迹的绷带，那是被发狂的赤魇所伤。但他身体上的伤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根属于赤魇的暗红色锋利断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失去了魂魄。
帐帘被无声地掀起，一道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冷凌孤身前来，没有带随从，也没有帝尊的威仪，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夜九卿闻声，下意识地要起身行礼，却被冷凌快步上前按住了肩膀。
“免礼，坐着。”冷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对待亲人般的温和。他扫了一眼夜九卿腰腹的伤和手中紧握的断角，心中了然。
冷凌在夜九卿对面的矮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夜九卿苍白麻木的脸上，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对于夜九卿这样视荣誉和伙伴为生命的战士而言，亲手斩杀陪伴自己征战多年的老战友赤魇，那种痛苦，绝不亚于失去一位至亲兄弟。
“赤魇的事……本尊听说了。”冷凌的声音很轻，打破了帐内的死寂，“它追随你多年，立下赫赫战功，是本尊……亏待了它。”
这句话，让夜九卿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冷凌，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帝尊……竟然会说出“亏待”二字？这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心头酸涩难当。
“它……是被羽玹那妖孽的邪术控制了……”夜九卿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刻骨的恨意，“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它，也……没能保护好兄弟们！” 他想起那些惨死在赤魇爪牙下的魔族士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怪你。”冷凌的声音斩钉截铁，“羽玹狡诈，手段诡谲，防不胜防。错在本尊，当初没能将他彻底铲除，留此大患！” 他眼中寒光一闪，杀意凛然，但随即又化作一丝沉重的叹息，“赤魇……是为我魔族而死。它的血仇，本尊记下了。羽玹……必会付出代价！”
冷凌的话语，带着帝尊的承诺，如同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量，注入夜九卿冰冷绝望的心田。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对羽玹的恨意，暂时封存起来。
“谢……谢帝尊。”夜九卿的声音依旧嘶哑，但眼神恢复了一丝属于妖魔两界统帅的锐利。
冷凌点了点头，知道此刻再多的安慰也抚不平深刻的伤痕，需要时间。他话锋一转，谈起了正事：“本尊刚从璇玑阁回来。”
夜九卿立刻打起精神，看向冷凌。他知道帝尊此行，关系重大。
“萧尘的态度……很坚决。”冷凌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多了一丝凝重，“他不会袖手旁观。璇玑阁，将站在龙族一边。”
“哼！”夜九卿眼中怒火升腾，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桌案上，震得药碗乱晃，“区区一个璇玑阁主，靠着贩卖情报和杀手营生的家伙，也敢如此不识抬举，与我妖魔海为敌？！帝尊，要不要属下带一队精锐，去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搅局的后果！”
“不可莽撞。”冷凌立刻抬手制止，眼神锐利，“萧尘此人，绝非易与之辈，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个修为诡谲难测，功法路数连本尊都未能完全看透的副阁主鬼璃，更重要的是，他手下那些神出鬼没、悍不畏死的死士，以及遍布六界、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如非必要，本尊还真不想与他彻底撕破脸皮，成为死敌。”
冷凌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本尊在璇玑阁，己对他晓以利害，甚至承诺只针对龙族，只要他不插手，本尊绝不动其他地界……可惜，此人油盐不进，固执己见。”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对萧尘的坚持，他竟有几分……理解，但立场决定了他们二人只能是敌人。
夜九卿闻言，虽有不甘，但也知道帝尊的考量更为深远。他压下怒火，沉声道：“就算龙族有萧尘帮忙，那又如何？凭他璇玑阁那点人手，加上如今半残的龙族，照样挡不住我们妖魔海大军的铁蹄！”
“不，小九，你错了。”冷凌缓缓摇头，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凝重，“龙族的盟友，远不止萧尘一个。”
他站起身，走到帐内悬挂的简陋地图前，手指点向仙界的方向：“他们还有仙族！云清岚那个老狐狸，虽然恨透了刑欢，但他更在乎他的女儿！灵泽如今己是龙后，还怀着刑欢的孩子，这层血脉关系，就是绑住仙族最牢固的锁链。为了他的女儿和外孙，云清岚再不甘愿，也必然会出兵相助龙族！”
冷凌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仿佛在勾勒一张无形的网：“这些，还只是在明面上的敌人。在暗处……” 他的指尖重重落在妖界这片看似己被征服的土地上，“还有一个羽玹！如同毒蛇般潜伏在阴影里，伺机而动！他这次能控制赤魇，下次又会搞出什么更阴狠毒辣的诡计？我们……根本无法预料！”
冷凌转过身，看着夜九卿，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明显的、属于战略家的忧虑：“所以，小九，如今的局面，己经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了。明有仙龙联军加璇玑阁死士，暗有羽玹搅动风云，我们……陷入了腹背受敌、内外交困的境地！”
夜九卿听着冷凌的分析，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他之前只想着正面碾压，却忽略了这环环相扣的威胁。他握紧了拳头：“那……帝尊，我们进攻天界的计划……是不是要……延迟？”
“是。”冷凌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一种沉重的决断。这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极大的力气。“外界阻碍因素太多了！尤其是那个羽玹！”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充满了懊悔与冰冷的杀意，“当初葬魂峡，让他假死逃生……是本尊最大的失误！此獠不除，后患无穷！必须先拔掉这颗毒瘤，稳定后方，震慑妖族！否则，大军开拔之际，便是后院起火、祸起萧墙之时！”
军帐内，烛火噼啪作响，沉重的气氛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进攻天界的号角，在羽玹掀起的这场血腥混乱中，被无情地推迟了。而冷凌眼中那从未熄灭的复仇火焰，则在压抑中，燃烧得更加幽深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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