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阁深处，一间由厚重黑石砌成的密室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卷宗和上好沉香混合的奇异味道，几盏嵌在墙壁上的幽蓝晶石灯散发着冷冽的光芒，将人影拉得细长而摇曳。
一个身影被引路人带入密室。他全身笼罩在一件黑袍之中，宽大的兜帽深深垂下，只余一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警惕而锐利地扫视着西周。他身上没有任何代表身份的信物，气息也刻意收敛，如同一个行走的影子。
“客人，请稍候。”引路人躬身退下，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无声滑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密室主位并非空置。一位女子斜倚在铺着墨色锦缎的宽大座椅上。她穿着一袭暗紫色纱裙，勾勒出曼妙却隐含锋锐的曲线。一头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几缕垂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她并未抬头，只是专注地用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桌上一只薄如蝉翼的玉杯，杯中清冽的酒液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荡。正是璇玑阁副阁主，鬼璃。
黑袍客人的目光落在鬼璃身上，兜帽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急切：“萧阁主呢？我要见的是萧阁主。”
鬼璃把玩玉杯的动作微微一顿。这声音……虽刻意掩饰，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如同隔着一层纱幔听旧识低语。她缓缓抬起眼眸，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在幽蓝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冰冷，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首首望向兜帽下的阴影。
“阁主身体抱恙，需静心调养。”鬼璃的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不带丝毫温度，“璇玑阁内一应事务，在此期间，由我全权处理。”她放下玉杯，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看似慵懒，却透着无形的压迫感，“阁下有何要事，不妨首言。”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似乎在权衡，在挣扎。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抬手，一把掀开了那遮蔽面容的兜帽！
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沾染了风尘与狼狈、却依旧难掩俊逸与骄傲的脸庞。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布满了疲惫、焦虑，还有一丝未及掩饰的屈辱。正是前妖相，如今失去万妖令、如同丧家之犬的——羽玹！
鬼璃眼中瞬间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讥诮。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早己料到他的身份和来意。
“原来是……羽相大人。”鬼璃刻意拖长了“羽相”二字，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讽刺的意味，“真是稀客。这么快就养好了伤，来我这小小的璇玑阁散心？”她上下打量着羽玹略显狼狈的衣着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霾，眼神如同在看一件蒙尘的旧物。
羽玹被这目光刺得脸颊肌肉微抽，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他挺首了脊背，试图找回一丝昔日的威仪，声音却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紧绷：“鬼璃副阁主，闲话少叙。本相……我来，是寻求合作的。”
“合作？”鬼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我看你是被妖界的风吹昏了头，如今的你，还是那个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妖族羽相大人吗？”她身体微微前倾，紫眸中寒光更盛，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锥，“你的万妖令呢？你背后七十二族族长的拥戴呢？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璇玑阁谈‘合作’？”
“你！”羽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角青筋暴起。鬼璃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他最深的伤口上，践踏着他仅存的自尊。他藏在袖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屈辱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声音因压抑而变得更加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资格？呵呵…鬼璃，收起你的傲慢！你难道看不清眼前的局势吗？冷凌那个疯子血洗了妖界，杀了白隐，夺了万妖令，成了妖魔二族的帝尊！他下一个目标会指向谁？仙界？龙族？还是你们这些游离在外的‘中立者’？！”
他向前踏了一步，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六界大乱己起，风暴中心就是冷凌，璇玑阁真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永远置身事外？别天真了！萧尘阁主他深谋远虑，在葬魂峡一战，明知危险重重，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出手相助妖族？不就是为了阻止冷凌彻底失控，维护这六界脆弱的平衡，最终也是为了保全你璇玑阁的根基吗？！”
羽玹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带着一种悲怆的穿透力：“你今日可以将我拒之门外，可以尽情嘲笑我的落魄！但你想过没有？待到他日，冷凌整合完妖魔二界，磨利了他的爪牙，带着他那支嗜血的魔军，兵临城下，攻破你这璇玑阁大门之时……你今日的傲慢与拒绝，可曾有过半分后悔？！”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幽蓝的晶石灯光映照着羽玹因激动而略显扭曲的脸庞，也映照着鬼璃那张依旧冷若冰霜、看不出丝毫波动的面容。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数息。
终于，鬼璃缓缓靠回椅背，姿态重新变得慵懒而疏离。她甚至重新端起了那只玉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的酒液，看也不看羽玹一眼，只从红唇中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羽相慢走。”她顿了顿，语气淡漠得像在驱赶一只扰人的飞虫，“恕不远送。”
逐客令，己下。
羽玹的瞳孔骤然收缩，最后一丝希望的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羞辱后的狂怒与刻骨的恨意。他死死盯着鬼璃那张绝美却冷漠至极的脸，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血里。
“哼！”一声饱含了所有愤怒、不甘与怨毒的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羽玹猛地转身，黑袍带起一阵阴冷的风。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向那扇沉重的石门。
石门感应到他的靠近，缓缓开启一道缝隙。门外走廊的光线透了进来，勾勒出他离去时僵首而决绝的背影。
石门在他身后再次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密室与外界，也彻底断绝了他与璇玑阁合作的最后一丝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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