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渊在重症监护室里度过了生死攸关的七十二小时。苏晚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面,只在沈聿的强制要求下,才去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和更换了干净的衣物。她的脸颊依旧红肿,嘴角的伤口结了痂,但这点皮肉之苦,与季临渊承受的相比,微不足道。
钟管家和陈默处理着外界的风波。顾西洲被警方控制,证据确凿,顾氏集团陷入巨大的丑闻和动荡,自顾不暇。季氏的股价在经历短暂波动后,因为季临渊手术成功的消息(对外公布为脱离危险)和顾氏受挫的利好,反而稳步回升。季宏远的案子也在深入调查,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更多陈年旧案。
风暴的中心,反而成了医院这间安静的病房。
三天后,季临渊的体征终于稳定,脱离了生命危险,被转入了最高规格的VIP病房。但他依旧极度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很短,而且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难以言喻的虚弱感。
苏晚成了他病房里最常驻的人。她小心翼翼地学着照顾他,在护士的指导下,帮他擦拭身体(避开伤口),用棉签沾水他干裂的嘴唇,在他因为疼痛而紧锁眉头时,笨拙地握着他那只完好的手,低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季临渊清醒的时候很少说话。身体的剧痛和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像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困在这张病床上。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掌控一切的季氏帝王,而是一个连翻身都需要帮助的重伤员。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沉的阴郁和压抑的烦躁。
他拒绝见除了沈聿、钟管家和苏晚以外的任何人,包括集团的高管。陈默只能通过视频或者钟管家转达汇报工作。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时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或者紧闭双眼,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苏晚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沉的挫败感和自我厌弃。她知道,身体的创伤或许可以恢复,但心理上的这道坎,对于季临渊这样的人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季临渊难得地清醒着,靠坐在被摇高的病床上,沈聿刚刚给他换完药。断臂打着厚重的石膏,固定着,后背的伤口也缠满了绷带。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前几天清明了一些,只是眉宇间依旧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郁。
沈聿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病房,留下苏晚照顾。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味。
苏晚端着一杯温水,插着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季临渊唇边:“喝点水?”
季临渊没说话,只是微微偏开头,避开了吸管。他不想喝,也没胃口。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烦闷让他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苏晚的手僵在半空,心微微揪紧。她默默收回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看着他冷漠疏离的侧脸,看着他被石膏和绷带束缚的身体,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涌上心头。
她默默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散步的病人和家属,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样东西。
那枚染血的追踪器。她找护士要了消毒酒精,仔细地擦拭干净了。小小的银色薄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她走回床边,摊开掌心,将那枚追踪器递到季临渊眼前。
季临渊的目光落在她掌心那枚小小的金属片上,原本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这个……”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你。没有它……我们可能……”她说不下去了。
季临渊的目光从追踪器移到苏晚的脸上。她的脸颊还有些微肿,嘴角的结痂很明显,但那双眼睛却清澈明亮,里面盛满了真挚的感激和……毫不掩饰的心疼。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为什么……不走?”季临渊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困惑,“拿到东西……或者……等我死了……契约就结束了……你就可以自由了……去查你想查的真相……何必……留在这里……看我这副……废人的样子?”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苏晚心上。他把自己称为“废人”……
苏晚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她猛地攥紧了掌心的追踪器,金属的边缘硌得她生疼。她抬起头,迎上季临渊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写满自我厌弃的黑眸,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哽咽和前所未有的坚定:
“契约是结束了!在你把我护在身下,用身体替我挡子弹的时候,在你差点为我死掉的时候,那该死的契约就结束了!”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声音却越来越大,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季临渊!你以为我留在这里是因为契约吗?是因为季太太的身份吗?不是!是因为我害怕!我怕你死了!我怕再也看不到你醒过来!我怕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会为了我拼命的人!”
“你问我为什么不走?因为我欠你一条命!欠你一个真相!你为了我母亲的秘密差点丢了命!我苏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在弄清楚‘深蓝之钥’到底是什么,在你告诉我所有关于我母亲的事情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会赖在这里!”
“废人?谁说你是废人?!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在宴会上把我护在身后、在季宏远面前力挽狂澜、在枪林弹雨里也没松开我的季临渊!断条胳膊怎么了?躺几个月怎么了?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季临渊还活着,你就一定能站起来!一定能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她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所有的恐惧、委屈、心疼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季临渊彻底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像只发怒的小兽般对他嘶吼的女人。她的话,如同惊雷,一字一句,狠狠地砸在他冰封的心湖上!砸碎了那些自我厌弃的坚冰!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晚。脆弱又坚强,愤怒又温柔。她眼中的泪水和那份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信任和……依赖,像一道灼热的阳光,穿透了他周身的阴霾。
她不是因为契约,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害怕失去他?害怕他死掉?甚至……把他视为依靠?
一股极其陌生而汹涌的热流,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季临渊心中那堵名为“自我封闭”的高墙!冰封的湖面下,压抑了太久的、名为情感的东西,如同沸腾的熔岩,疯狂地涌动、喷薄!
他看着苏晚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她掌心那枚小小的、在阳光下闪烁的追踪器——那是他守护她的证明,也是她此刻紧握不放的信念。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打着厚重石膏的手臂(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带来剧烈的疼痛,但他毫不在意),用那只完好的手,极其笨拙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拂去了苏晚脸颊上的泪水。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薄茧,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电流。
苏晚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季临渊的动作有些僵硬,甚至有些笨拙。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但他看着她震惊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脸颊上被他笨拙拭去泪痕的地方,心中那汹涌的情感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坝。
他收回手,深邃的黑眸牢牢锁住她的眼睛,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温柔:
“好。”
“我不死。”
“我会站起来。”
“我们一起……去拿回‘深蓝之钥’。”
“我告诉你……所有……关于你母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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