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上那片淤青，时刻提醒着姜小满那晚史诗级的社死和偶像帮她捡垃圾的魔幻现实。每次看到那片青紫，她都忍不住脚趾抠地，顺便在脑子里循环播放陆予深那句灵魂拷问：“你怕我？”
怕？好像……也不全是。
经过那晚，陆予深在她心里那座遥不可及的神坛，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后面露出来的，不是崩塌的废墟，而是一个……会深夜喂流浪猫、会因为猫被惊扰而流露出不悦、甚至会平静的帮邻居捡散落垃圾的……复杂又真实的普通人？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单纯的社死更让她心绪不宁。
她发现陆予深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早上七点半左右出门遛雪饼，晚上回来的时间则飘忽不定，但深夜十一点后出现在楼道喂猫的概率极高。他依旧穿着那件低调的黑色连帽衫，动作轻柔，自带一种与世界隔绝的沉静。
这天，姜小满加班不算太晚，特意绕路去了一趟宠物店。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小袋口碑不错的平价猫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或许是对那晚惊散猫群的愧疚，或许是对那只秃尾巴小橘猫的惦记，又或许……只是想证明自己没那么“怕”了？
来到楼下，她没急着进电梯，而是鬼使神差的走向了那个楼梯拐角。果然，在那个熟悉的角落，几只熟悉的小身影己经探头探脑。看到她走近，立刻警惕的缩了回去，只有那只胆大的小橘猫，犹犹豫豫的没跑远。
姜小满学着记忆中陆予深的样子，蹲下身，尽量放轻动作，小心翼翼的将猫粮倒在干净的台阶角落，堆成几个小小的山包。她没有陆予深那种熟稔的温柔，动作带着点生疏和笨拙。
“吃……吃吧？”她压低声音，模仿着陆予深的语调，却显得干巴巴的。
小橘猫嗅了嗅，似乎认出了食物的味道，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试探性的舔了一口，随即放心的埋头吃起来。其他几只猫见状，也慢慢围拢过来。
看着几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挤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咀嚼声，姜小满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流，还有一丝小小的成就感。原来喂猫……是这种感觉？
就在她看着猫咪出神，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时，身后，熟悉的、几乎无声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姜小满的身体瞬间僵住！刚刚涌起的暖流瞬间冻结！他来了！他又来了！他怎么又挑这个时候来？！
她脑子里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就想抓起猫粮袋跑路。但膝盖上那片淤青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上次逃跑的惨烈后果。而且……猫还在吃呢！她要是跑了，岂不是又把猫吓跑了？那她不是白买了猫粮还白蹲这儿了？
电光火石间，姜小满做出了一个违背本能的决定。她硬生生的压下了逃跑的冲动，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没动，只是身体绷得像块石头，心脏又开始不争气的咚咚狂跳。
脚步声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
她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背上，然后又移到了她面前那群埋头苦吃的小猫身上。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猫咪咀嚼的声音。
姜小满紧张得手心冒汗，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他会说什么？嘲笑她学他喂猫？还是再次问她是不是怕他？或者干脆无视她？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身后传来低沉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换牌子了？”
姜小满一愣，下意识的回头。
陆予深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依旧是那身黑色连帽衫，帽子没戴，露出清晰冷峻的侧脸。他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她倒出来的猫粮上，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像是在评估某种产品的质量。
“啊？哦……是，是啊。”姜小满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有点结巴，“我看网上说这个牌子……性价比高，适口性也……也不错？”她努力回忆着店员的推销词。
陆予深没说话，只是走近了几步，也蹲了下来。他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但动作依旧放得很轻，似乎怕惊扰到进食的猫咪。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个熟悉的便携猫食盒，动作熟练的打开盖子，并没有首接倒出来，而是用那把小小的折叠勺，从里面舀出一小勺，轻轻、均匀的撒在了姜小满倒的那堆平价猫粮旁边。
他的猫粮颗粒更小，色泽更深，散发着一股更浓郁的肉香。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只正在吃平价粮的小橘猫，鼻子动了动，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姜小满的“爱心”，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去，一头扎进了陆予深那堆高级粮里，吃得更加欢快。其他几只猫也迅速跟风。
姜小满：“……”
她看着自己那堆瞬间被冷落的猫粮，再看看陆予深那堆被小猫们热烈追捧的高级货，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微妙的尴尬涌上心头。这算什么？猫粮界的降维打击？偶像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你买的粮，不行。
她脸上有点热，小声嘟囔了一句：“……看来它们更喜欢你的。”
陆予深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姜小满似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一丝笑意？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冰冷？
他又舀了一小勺猫粮，补充在旁边。几只猫吃得头也不抬。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蹲在楼梯拐角，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各自守着一小堆猫粮，看着几只流浪猫大快朵颐。空气里弥漫着猫粮的腥香，还有一丝……尴尬在蔓延。
姜小满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偶像就在旁边！距离不到一米！没有胡萝卜睡衣！没有打翻的醋！没有散落的垃圾！这是前所未有的“正常”相处！
她脑子里疯狂刷屏：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不然又要社死了！
可是说什么？聊猫粮配方？问他雪饼好不好？夸他演技好？不行不行！太刻意了！
就在她急得快要冒烟的时候，鼻子忽然捕捉到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不是猫粮味，也不是陆予深身上清冽的气息，而是一种……淡淡的、清甜的柑橘混合着雪松的味道，若有似无的从陆予深那个方向飘来。
这味道……姜小满用力嗅了嗅，眼睛一亮！这不是她上周刚买的、放在楼道自家门口鞋柜上的那瓶藤条香薰的味道吗？那款叫“雨后森林”的，她特别喜欢！
“那个……”姜小满鼓起勇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颤。
陆予深闻声，再次侧过头看她。他的眼神平静，带着询问。
姜小满被他看得又有点怂，赶紧指了指楼上自家门口的方向，语速飞快：“陆老师，你……你身上好像沾到了我家门口那个香薰的味道？就……就是那个柑橘雪松的。”
陆予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没太明白。
姜小满赶紧解释：“就是……就是楼道里有时候有点潮味儿，我妈鼻子灵，闻不得，我就放了个香薰在门口鞋柜上，散散味儿。”她顿了顿，像是为了缓解尴尬，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小小的自豪，“我觉得那个味道挺好闻的，清新不腻，是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在干嘛？！跟顶流影帝讨论楼道香薰好不好闻？！这话题还能再无聊一点吗？！她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姜小满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噌”的一下烧了起来。她懊恼的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的盯着那只秃尾巴小橘猫，心里默念：他没听见他没听见他没听见……
然而，几秒钟后，头顶上方传来陆予深平静无波的声线，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思索？
“嗯。”他又应了一声，然后，在姜小满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终结时，他居然又淡淡的补充了两个字：
“还行。”
姜小满猛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陆予深己经收起了猫食盒，站起身。几只小猫也吃得差不多了，满足的舔着爪子，或者窝在角落开始梳理毛发。
他低头，目光扫过姜小满那堆被冷落的平价猫粮，又看了看她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没什么表情的留下一句：
“下次……少倒点。它们吃不完，招蟑螂。”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开长腿，无声无息消失在楼梯拐角。
留下姜小满一个人，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手里捏着那袋“被嫌弃”的猫粮，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陆予深最后那句话：
“嗯。”
“还行。”
“下次少倒点。它们吃不完，招蟑螂。”
没有嘲讽，没有嫌弃，甚至……好像还带着点……实用的建议？
她低头看看自己那堆猫粮，又看看陆予深消失的方向，再低头看看那只吃饱喝足、正用圆溜溜眼睛瞅着她的小橘猫……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尴尬？有。挫败？（被猫嫌弃了粮）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轻松感？像是紧绷了很久的弦，终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不那么温柔、但确实的……松了一下。
她甚至没忍住，“噗嗤”一声，对着那只小橘猫，笑了出来。
“喂，小家伙，”她小声对着猫嘀咕，“他说你挑食，还说我倒太多粮会招蟑螂……这算不算……邻居间的正常交流了？”
小橘猫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露出的小舌头。
姜小满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又低头闻了闻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清甜的柑橘雪松香。
还行……他说那个香薰的味道……还行？
嗯，好像……确实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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