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守夜人基地的第三个月,林砚在闽省的一个渔港小镇住了下来。
这里的海风湿咸,带着鱼腥味,日出时渔船归港的马达声、码头上商贩的吆喝声、老人们用闽南语交谈的絮语声,混合成一种踏实的烟火气,让他暂时忘了诡异带来的阴寒。赵雷在总部推行新秩序阻力重重,苏晓晓忙着整理爷爷留下的民俗笔记,他则借着“休养”的名义,沿着海岸线走访,想弄清楚不同地域的诡异规则是否和当地民俗有关——就像红鞋煞依附于祠堂旧闻,镇魂钟关联着古镇传说。
这天傍晚,他刚从海边写生回来,就看到镇上的居民神色匆匆地往家赶,家家户户都在关窗,连平时最热闹的海鲜排档都早早拉上了卷帘门。
“小林,快回去!”隔壁开杂货铺的陈阿婆拎着菜篮子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盐米,“今晚‘送肉粽’,别在外头逗留,更别往码头那边去!”
林砚一愣。“送肉粽”这个词他在苏晓晓的《民俗禁忌大全》里见过,是闽省沿海特有的民俗——指将上吊死者的绳索(俗称“煞绳”)用船运到远海烧掉,寓意“送走晦气”,过程中要撒盐米驱邪,摇响铃法器引路,活人必须闭户回避,否则会被“煞”缠上。
“阿婆,今晚是谁家……”
“还能是谁?”陈阿婆压低声音,往码头方向瞥了一眼,“上周三,老王家的二小子在渔排上寻了短见,那绳子……唉,邪门得很,烧了三次都没烧透,还越长越长,村里的老人说必须送出海才行。”她拍了拍林砚的胳膊,“快回去,记得把盐米撒在门口,门窗关紧,听到铃铛响千万别开窗!”
林砚点头道谢,握着那把粗粝的盐米往住处走。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码头方向隐约传来铃铛声,“叮铃、叮铃”,在空旷的海面上荡开,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住的是间临海的老房子,木质结构,窗户正对着码头。刚关上门,就听见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铃铛的脆响和低沉的吟唱——是送煞队伍出发了。
林砚忍不住凑到窗缝前看了一眼。
送煞队伍约莫二十人,都是村里的壮丁,穿着统一的蓝色粗布褂子,为首的是个白发老人,手里摇着铜铃,铃铛上缠着红布。队伍中间抬着一艘小渔船模型,模型上绑着一根黑漆漆的绳索,约莫手腕粗,绳结处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那就是煞绳。
林砚的目光刚落在煞绳上,胸口的吊坠就微微发烫。他能感觉到那绳子里裹着的怨气,比红鞋煞更阴冷,更“鲜活”,像有生命般在蠕动。
“不对劲。”林砚皱眉。民俗里的煞绳是“死物”,靠死者怨气附着,可这根绳子散发的能量,带着强烈的攻击性,更像是某种成型的诡异。
送煞队伍沿着码头往海边走,每走三步,就有人往地上撒一把盐米,盐米落地时发出“滋滋”的轻响,在夕阳下拉出淡淡的白烟。他们的步伐很稳,吟唱声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虔诚,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就在队伍即将登上早己准备好的渔船时,海面突然起了变化。
原本平静的海水开始翻涌,浪头越来越高,颜色从深蓝变成墨黑,像有墨汁在水里化开。更诡异的是潮水——明明还没到涨潮的时间,海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漫过码头的石阶,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是‘阴时潮’!”陈阿婆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惊恐,“老黄历上说今天忌出海,他们怎么选了今天?!”
林砚心里一沉。他在苏晓晓的笔记里见过“阴时潮”的记载——指在不该涨潮的时辰突然涨潮,潮水浑浊发臭,是阴气过盛引发的异象,此时出海,十有八九会遇到“水鬼拖船”。
送煞队伍显然也慌了。为首的白发老人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汹涌的潮水,手里的铜铃摇得更急,吟唱声变成了急促的念叨。
“快走!不能停!”老人喊道,指挥队伍往渔船上冲。
就在第一个人踏上船板的瞬间,那根煞绳突然动了。
它像一条活过来的黑蛇,猛地挣脱束缚,“嗖”地一下窜向空中,绳头分叉,化作数不清的细索,像触手般卷向最近的送煞队员!
“啊——!”
被缠住的队员发出一声惨叫,脖颈瞬间被勒出一道红痕,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其他队员想帮忙,却被更多的绳索缠住,场面瞬间混乱。
“煞绳活了!”有人嘶吼着后退,却被潮水绊倒,海水漫过他的脚踝,立刻结出一层黑冰。
林砚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窗户。吊坠的金光护住全身,他抓起桌上的斩秽剑,踩着窗台跳了下去,几步冲到码头。
“别碰绳头!”他大喊着,挥剑砍向缠向队员脖颈的绳索。金光闪过,黑绳发出“嗤啦”的声响,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迅速缩回,在地上扭曲蠕动,发出类似蛇吐信的“嘶嘶”声。
“你是谁?!”白发老人又惊又怒,手里的铜铃指向林砚,“送煞是我们村的事,外人别插手!”
“这己经不是普通的送煞了。”林砚指着地上还在蠕动的煞绳,“它吸收了死者的怨气,又沾了阴时潮的阴气,变成了‘活物’,你们送它出海,是把祸水往更远的地方引!”
他刚说完,海里突然掀起一道巨浪,浪头里浮出无数黑影,都是缠着黑绳的腐尸,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只剩半截躯干,绳头深深嵌在腐烂的脖颈里,随着波浪上下起伏,数量足有上百具!
“送煞失败了……”陈阿婆的声音带着哭腔,从远处的门缝里传来,“煞绳沉海的地方,浮出了以前的‘粽子’……”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缩。苏晓晓的笔记里写过“送煞失败的后果”:若煞绳未能顺利烧掉,反而沉入特定海域,会唤醒海底沉睡的旧怨,那些同样死于上吊的死者尸体会被吸引,缠上煞绳,形成“百尸索命”的凶局。
“快退!”林砚一把推开身边的队员,“这些腐尸怕阳气,躲到有光的地方去!”
队员们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往镇上跑。白发老人看着漫上来的潮水和越来越近的腐尸,手里的铜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怎么会这样……明明算好了时辰……”
林砚没时间管他,他能感觉到,那根主煞绳正往海里缩,想和那些腐尸汇合。一旦让它得逞,整根绳子的怨气会暴涨十倍,到时候别说这个小镇,连附近的城市都会被波及。
他追着煞绳冲到码头边缘,潮水己经漫过脚踝,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腥臭味。主煞绳在水里游得极快,像一条黑色的鳗鱼,眼看就要钻进腐尸堆里。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
林砚将吊坠的阳气灌注到斩秽剑上,纵身跃入海水中,一剑劈向主煞绳的七寸处——那是它怨气最集中的地方。
“嗷——!”
一声凄厉的尖啸从绳头发出,不似人声,更像无数冤魂的哀嚎。主煞绳被劈成两段,黑色的汁液喷涌而出,落在水里,激起大片白沫。断成两截的绳子在水里疯狂扭动,却再也无法靠近腐尸。
但那些浮在水面的腐尸并没有消失,它们被血腥味(或者说阳气)刺激,反而更加狂暴,挥舞着缠绳的手臂,朝林砚围过来。
林砚在水里灵活地躲闪,斩秽剑的金光不断劈砍,每击中一具腐尸,缠在它身上的绳索就会燃烧起来,腐尸也随之化作黑烟消散。但腐尸太多,杀不胜杀,他很快就被围在中间,身上的金光也黯淡了些。
“用盐米!”岸上突然传来苏晓晓的声音。
林砚抬头,只见苏晓晓背着背包,踩着滑板冲过来,手里还举着一个大袋子,正是陈阿婆给他的那种盐米。“民俗里说盐米能驱邪,不是没道理的!这是经过阳气晒过的海盐和糯米,专克阴邪!”
她将盐米往海里撒,白色的颗粒落入水中,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沸腾的水。靠近盐米的腐尸瞬间被腐蚀,冒出黑烟,动作明显迟滞了。
“还有这个!”苏晓晓又扔过来一个红色的布包,“你奶奶留下的‘驱邪符’,我在你箱子里找到的,快用!”
林砚接住布包,里面是三张黄色的符箓,上面用朱砂画着他熟悉的符文——奶奶生前画的,和道观里的驱邪符同源。他将符箓注入阳气,往腐尸最密集的地方扔去。
符箓在空中炸开,金光像涟漪般扩散,所过之处,腐尸和绳索都被净化,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融入海水里。
主煞绳的两段在金光中剧烈挣扎,最终发出一声哀鸣,彻底化为灰烬。
潮水渐渐退去,露出湿漉漉的沙滩,那些浮在水面的腐尸也随着退潮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码头边缘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印记,像烧过的灰烬。
林砚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岸,苏晓晓赶紧递过一条毛巾:“你可真行,跑到闽省来都能撞上诡异变异。”
“你怎么来了?”林砚擦着脸上的海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基地那边出事了?”
“能出事的都出得差不多了。”苏晓晓耸耸肩,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赵雷把钱立的罪证捅到了更高层,镇物司被解散,激进派暂时翻不了天。我闲着没事,翻你奶奶的箱子发现了这几张符,想起闽省这边有‘送肉粽’的习俗,怕你出事,就赶过来了。”
她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的白发老人:“这位是村里的‘送煞头’吧?得问问他,那根煞绳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烧不化,还会越长越长。”
林砚走到老人面前,老人这才缓过神,看着他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敬畏:“你……你是道士?”
“不是,但我懂些驱邪的法子。”林砚的声音放缓,“那根煞绳,是不是有问题?”
老人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老王家的二小子……不是第一个。这半年来,镇上己经吊死三个了,都是在同一个渔排上,用的都是同一根绳子。我们烧了两次,绳子都完好无损,还越长越粗,村里的神婆说这是‘海煞’借尸还魂,必须送出海才行,没想到……”
林砚和苏晓晓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凝重。半年内连续吊死三人,还用同一根绳子,这绝不是巧合,更像是某种“规则”在刻意引导——就像红鞋煞需要“替罪羊”,这根煞绳似乎在“收集”上吊者的怨气。
“那个渔排在哪?”林砚问。
老人指了指远处海面的一个黑点:“就在那边,离岸边三里地,以前是老王养鱼的地方,自从出事后就荒废了。”
苏晓晓掏出手机,打开地图:“我查过,那片海域下面有个沉船遗址,是民国时期的一艘货轮,据说当年船上有个大商人因为破产,在船舱里上吊了,之后那片海域就经常出事。”
林砚的目光落在退潮后的沙滩上,那里有一道极淡的拖痕,从码头一首延伸到海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过。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丝残留的阴冷——不是煞绳的怨气,更像是某种来自深海的、更古老的寒意。
“事情没结束。”林砚站起身,看向渔排的方向,“煞绳只是个引子,真正的问题,在那个渔排下面,或者说,在那艘沉船里。”
苏晓晓点头:“我就说这‘送肉粽’变异得太蹊跷,原来是有‘老东西’在背后搞鬼。看来我们得去会会那位民国商人了。”
夕阳完全落下,海面被夜色笼罩,只有远处的渔排还亮着一盏孤灯,像只窥视的眼睛。镇上的居民慢慢打开门窗,探头探脑地往码头看,见危机解除,才敢互相交谈,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阿婆拎着一壶热茶走过来,递给林砚和苏晓晓:“多亏了你们,不然今晚不知道要出多少事。这闽省的海,邪性得很,老辈人说海底沉着不少‘不干净’的东西,涨潮的时候就会上来透气……”
她的话没说完,但林砚和苏晓晓都懂了。这片海域的诡异,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煞绳变异、送煞失败、沉船遗址、连续上吊的死者……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在一起,指向某个隐藏在潮声里的秘密。
“明天一早去渔排看看。”林砚喝了口热茶,暖意驱散了体内的湿寒,“顺便查查那艘沉船的来历。”
苏晓晓从背包里翻出《民俗禁忌大全》,翻到“闽省篇”,指着其中一段念道:“‘遇海煞缠身,颈现绳痕者,需寻当年上吊之地,以活人之血抹绳,再将绳烧于正午阳光下,方可解。’看来想彻底解决这煞绳的问题,还得找到源头。”
林砚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没有绳痕,但他能感觉到,有某种东西随着潮水退去,暂时蛰伏在了深海里,像等待下一次涨潮的猎手。
夜风吹过码头,带着咸湿的气息,铃铛的余响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林砚看着黑沉沉的海面,突然明白沿海居民对“送肉粽”的敬畏并非迷信——那些代代相传的民俗禁忌,本质上是老祖宗用无数教训换来的生存指南,是对抗未知恐惧的盾牌。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住这面盾牌,不让它被别有用心的人(像李教授)扭曲,也不让它被日益强大的诡异(像沉船里的老东西)撕碎。
“今晚轮流守夜。”林砚对苏晓晓说,“谁知道那煞绳会不会留下‘后手’。”
苏晓晓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两把桃木匕首:“早就准备好了。对了,赵雷说等这事结束,想请你回总部当‘民俗顾问’,专门指导队员分辨诡异规则和民俗禁忌,待遇从优。”
林砚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知道自己迟早要回去,但不是现在。闽省的海煞、沉船的秘密、连续上吊的死者……这些谜团像潮声里的绳痕,缠绕着他,也指引着他——诡异的根源或许不止阴脉,还藏在更古老的时光里,藏在那些被遗忘的民俗故事里。
远处的海面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是晚归的渔船。林砚握紧胸前的吊坠,那里的温度刚刚好,像奶奶的手,轻轻托着他前行。
(http://xsgu0.com/book/fcdadh-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xsgu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