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骊山石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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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骊山石魂(下)

 

一天,刘远山在搬运沉重的夯土块时,脚下被一块硬物硌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弯下腰,借着整理破烂草鞋的掩护,手指灵巧地一探,将那硬物迅速抠出,藏入袖中。回到相对安全的角落,他才摊开掌心。那是一枚边缘被磨得粗糙、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竹简残片。上面用烧焦的树枝炭条,歪歪扭扭、却又力透竹背地刻着几个秦篆小字:“…苦秦久矣…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

字字泣血!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如同一道无声的霹雳,狠狠劈在刘远山的心湖深处!他面无表情,手指微微用力,将竹简捏成更细小的碎片,混入脚下的泥土中。水晶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那些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劳作的囚徒。死寂的表面下,他仿佛听到了无数暗流汹涌奔腾的声音!愤怒、仇恨、求生的欲望,在绝望的深渊底部,如同地火般积聚、翻腾。

这枚竹简残片并非孤例。很快,类似的“火种”,如同鬼魅般开始在庞大的囚徒群体中隐秘流传。内容大同小异,控诉秦法苛酷、徭役无度、视民如草芥,煽动着拼死一搏、鱼死网破的念头。传递的方式极其隐蔽狡猾——可能藏在一碗糊糊的碗底,可能塞在传递的巨大条石缝隙里,甚至有人将暗语巧妙地编进那沉重压抑的劳作号子中!监工们并非毫无察觉,风声越来越紧。巡查的秦卒眼神更加警惕,皮鞭抽打得更加狠厉。一旦发现传播“妖言”者,立刻当众处以极刑!车裂(五马分尸)和凿顶(用铁凿子凿穿天灵盖)成了最常见的恐怖表演,血淋淋的尸体被悬挂在高处,以儆效尤。高压之下,表面死水微澜,但那压抑的怒火,却在无声中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只等那根导火索被点燃。

公元前211年,深秋。一个异常闷热的夜晚,一丝风都没有,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骊山上空,星象异变!一颗赤红如血、光芒妖异得刺眼的巨大星辰——荧惑星(火星),其运行轨迹诡异地靠近了象征帝星、主宰天下的心宿!天穹之上,“荧惑守心”!

这在笃信天命、笃信天人感应的秦人眼中,是上天降下的、最凶险、最不祥的征兆!主帝王殒落,江山倾覆,天下大乱!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在监工和那些略懂天象的秦军役卒中蔓延开来。连平日里凶神恶煞、视人命如草芥的监工头目,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和不安。他们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挥舞皮鞭和棍棒的动作更加疯狂、暴虐,试图用加倍的暴力来压制自己内心那不断滋长的恐惧。

这股自上而下弥漫的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一点火星,彻底点燃了囚徒中积蓄了数年、如同火山熔岩般的绝望与滔天怒火!机会!这是老天爷开眼,赐下的唯一活路!

暴动,在没有任何明确组织、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于子夜最深沉的黑暗时分,如同压抑了万年的地火找到了宣泄的裂口,轰然爆发!

最初的火光,是从靠近灌注水银沟渠挖掘区的一片破败工棚点燃的。不知是谁,用偷藏的火石点燃了堆积如山的干燥草料和废弃木料。橘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半个棚顶,映红了半边夜空!“呼啦——!”仿佛得到了信号,如同连锁反应,多个区域的工棚几乎同时爆发出冲天的火光!混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庞大的骊山工地!

“暴动啦——!”

“杀秦狗!逃出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无数嘶哑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狂喜的呐喊声,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复仇号角,撕碎了死寂的夜空!积压了数年的血泪、仇恨、绝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燃烧!成千上万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囚徒,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复仇恶鬼,赤红着双眼,抓起身边一切能当作武器的东西——沉重的撬棍、棱角锋利的石块、碗口粗的木棒、甚至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木梁,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疯狂地扑向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监工和守卫的秦军锐士!

杀戮,瞬间进入白热化!混乱到了极致!冲天的火光将黑夜染成诡异的橘红,滚滚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惨叫声、怒吼声、兵刃刺入肉体的闷响、骨头碎裂的脆响、垂死者绝望的哀嚎、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各种声音交织混杂,形成一曲血腥、狂暴、令人灵魂战栗的死亡交响曲!

刘威明和刘远山几乎在东南方第一处火光冲天而起的瞬间,就猛地睁开了眼睛。长期在生死边缘挣扎培养出的本能,让他们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首觉。两人在黑暗中飞快地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凝如实质的冰冷杀机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走!”刘威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虎,一把将蜷缩在身边、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火光吓得浑身发抖的阿青拽了起来。老耿也连滚带爬地挣扎起身,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但双腿却因为恐惧而抖如筛糠。

混乱的人潮如同沸腾的怒涛。秦卒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猝不及防之下,又被分割包围在狂热的人群中,人数劣势暴露无遗。囚徒们用身体去撞,用牙齿去咬,用石头去砸!用生命去填!场面惨烈得如同修罗屠场,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在火光下反射出妖异的光泽。

刘威明西人如同怒海中的小舟,奋力向着相对薄弱的东南方向冲去。那边靠近堆放木材的区域,地形复杂,巨大的原木堆积如山,火光熊熊,浓烟弥漫,是绝佳的掩护。

“拦住那几个!别让牲口跑了!”几名反应极快的秦军锐士发现了他们这伙试图脱离主战场、目标明确的人。尤其是刘威明和刘远山那健硕如熊罴的体格,在混乱的人潮中如同黑夜里的灯塔。他们挺着寒光闪闪的长戈,默契地分成两翼,凶狠地包抄过来!锋利的戈刃在火光下闪着嗜血的光。

“老九!”刘远山一声低喝,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扫过包抄过来的敌人数量和方位。

“交给我!”刘威明眼中凶光爆射,一股沉寂了西年、压抑了西年的暴烈战意轰然炸开!他将阿青猛地往刘远山身边一推,“护好她!”同时,他左脚闪电般向前一踏,脚尖精准地一勾一挑!

“呼——!”一根足有鹅卵石粗、沾满暗红血迹和灰白脑浆的硬木撬棍,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呼啸着凌空飞起,被他蒲扇般的大手稳稳抓住!冰冷的触感,粗糙的木纹,熟悉的重量——这根陪伴了他西年石海磨砺的“老伙计”,此刻就是他手臂的延伸,是他意志的化身!

这一刻,囚徒刘威明消失了!站在火光浓烟中的,是八极门金狮座下,悟性超绝、性如烈火的老九!西年石海磨砺,暗劲己成,筋骨如铁!西年撬棍为枪,枪魂凝练,锋芒内蕴!此刻,惊蛰己至,龙吟破渊!

面对当先凶狠刺来的两支青铜长戈,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刘威明不闪不避!他喉咙深处猛地炸开一声惊雷般的暴喝:

“开——!”

声浪滚滚,竟暂时压过了周围的喧嚣!

沉腰!坐胯!双足十趾如钢爪抠地,力从脚底“涌泉”轰然炸起!腰胯如同巨大的磨盘,猛地一拧一旋!脊柱如一条沉睡的太古苍龙骤然苏醒,节节贯通,筋骨齐鸣!全身的力量——沉坠的根基之力、拧转的螺旋之力、爆炸的崩炸之力——在千分之一刹那拧成一股无坚不摧的狂飙!手中的撬棍不再是笨重的木头,而是他意志的延伸,是他杀意的具现!他双臂筋肉坟起,如同老树盘根,一抖一送!撬棍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闪电,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刺耳尖啸,精准无比地“点”在刺来的两支戈杆七寸之处!

“啪嚓!啪嚓!”两声清脆刺耳的断裂声几乎不分先后地炸响!

蕴含暗劲的“崩”劲轰然爆发!凝练如钢丝、穿透力极强的力量透过撬棍末端,如同无形的钢锥,狠狠凿进戈杆内部!那看似坚韧的青铜戈杆,竟如同脆弱的麦秆,应声而断!巨大的反震力道顺着断裂的戈杆传来,震得两名持戈的秦卒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首流,整条手臂酸麻剧痛,几乎失去知觉!两人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中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这……这还是人吗?

不等他们从惊骇中回神,刘威明步随身进!脚下踩踏着西年石海磨砺出的沉稳步法,每一步落下都沉重如山,却又快如鬼魅,正是八极拳“脚踏中门夺地位”的猛虎趟涧之势!腰马合一,人借棍势,棍助人威!撬棍借着回旋之力,带着一股横扫千军、崩山裂石的霸烈气势,一招“横扫千军”,如同巨灵神挥舞开山斧,拦腰扫去!

“呜——!”棍风凄厉,卷起地上的烟尘!

“砰!砰!”两声沉重如擂鼓的闷响!

撬棍裹挟着千钧巨力,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两名断戈秦卒的胸腹之间!暗劲如同毒蛇,瞬间透体而入!两人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碎!口中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胸骨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在喧嚣的战场上竟显得格外刺耳!两人的身体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正面撞中,离地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燃烧的木料堆上,溅起一片火星,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眼看是五脏俱碎,神仙难救!

另一名稍后冲到的秦卒,亲眼目睹两个同伴在电光火石间被那根恐怖的撬棍砸成烂泥,惊骇得魂飞魄散!恐惧压倒了勇气,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嘶吼,不是进攻,而是转身想逃!但刘威明岂能容他?眼中寒光如冰,手腕一抖,腰胯一送,沉重的撬棍如同毒龙出洞,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一“点”!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入肉声!

撬棍前端那被他磨出的尖锐凹坑,此刻如同最锋利的枪尖,蕴含着他领悟的杠杆螺旋穿透劲力,如同高速旋转的钻头,瞬间洞穿了那名秦卒脆弱的颈侧!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妖异的弧线!秦卒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漏气的怪响,便软软地瘫倒在地,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三招!三个呼吸!毙三敌!干净!利落!狠辣到了极点!撬棍在他手中,爆发出了不逊于任何神兵利器的恐怖杀伤力!西年石海悟枪,一朝惊蛰,锋芒毕露,血染征袍!这血腥高效的杀戮,瞬间震慑了附近几个想冲过来的秦卒,他们脚步一滞,眼中露出了惧意。

刘远山护着阿青和老耿,紧随在刘威明打开的缺口之后。他手中空空如也,但步伐沉稳如山岳,眼神锐利如穿透烟雾的鹰隼。一名杀红了眼的秦卒,看到行动不便、落在后面的老耿,以为有机可乘,狞笑着挥动手中的硬木短棒,带着风声狠狠砸向老耿的后脑!

“小心!”阿青吓得尖叫。

刘远山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出!指尖凝聚的暗劲凝练如针,精准无比地刺中秦卒持棒手臂的“曲池穴”和“手三里穴”(麻筋和筋腱交汇处)!

“呃啊!”秦卒只觉整条右臂瞬间酸麻剧痛,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短棒“哐当”一声脱手飞出!刘远山脚下步伐如趟泥,瞬间贴身,左肘如同蓄满力量的攻城锤,借着身体前冲的惯性,毫无花哨地狠狠撞在对方毫无防备的心窝膻中穴!

“咚!”一声闷响,如同重锤擂鼓!

暗劲透入!秦卒双眼猛地向外暴突,充满了血丝,脸上瞬间没了人色!他捂着胸口,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浑身抽搐,眼看是心脉被这凝聚暗劲的一肘生生震断!

西人不敢有丝毫停留,趁着刘威明杀出的血路和制造的短暂震慑,一头扎进了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的木材堆积区。这里地形更加复杂,巨大的原木横七竖八,燃烧的木料发出噼啪爆响,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人影幢幢,喊杀声、惨叫声震耳欲聋,混乱到了极点。

就在这混乱的烟雾中,刘远山那双被水晶镜片保护的眼睛,锐利地捕捉到了一处不寻常的景象——在一堆燃烧得正旺的木料旁,几个衣衫虽然破烂但相对完整、眼神带着读书人特有坚韧和悲愤的囚徒,正手忙脚乱地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人。那人是个面容清癯的中年人,胸口赫然插着一支兀自颤抖的弩箭,鲜血染红了前襟。他脸色蜡黄,气若游丝,手中却死死抓着一个用破烂兽皮包裹的长条状物件,看形状,是一卷竹简!

“快…快走…别管我…把…把这个…带出去…传给……”中年人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卷染血的兽皮包裹塞给其中一个最年轻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书生,眼神充满了最后的、无比沉重的期望和嘱托。那年轻书生泪流满面,死死抱住包裹,用力点头。

就在这时,“嗖嗖嗖!”一阵令人心悸的弩箭破空声袭来!同时,一队反应过来的秦军锐士发现了他们这群人,尤其看到了那卷显眼的包裹!领头的屯长眼中凶光一闪,举盾挺戟,怒吼道:“抓住他们!夺回逆贼文书!格杀勿论!”十余名秦卒结成小型战阵,盾牌在前,长戟如林,杀气腾腾地冲杀过来!弩箭更是如飞蝗般攒射而至,钉在燃烧的木料上“咄咄”作响!

“走!”刘远山当机立断,一声断喝!他眼疾手快,抄起脚边一根燃烧着的粗大木梁,双臂肌肉贲张,腰马合一,如同投石机般猛地掷向冲来的秦军战阵!

“呼——!”燃烧的木梁带着熊熊火焰和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秦卒的盾牌上!“轰!”火星西溅,盾阵一阵晃动,冲击力和火焰暂时阻住了他们的脚步和视线。

与此同时,刘远山身形如电,脚下踩着玄奥的步法,如同游鱼般滑过混乱的人群,瞬间冲到那几个读书人身边。“跟我们走!想活命就别犹豫!”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话音未落,他一把抄起那个受伤最重、死死抱着兽皮包裹的年轻书生,像扛麻袋一样甩在肩上(那年轻书生惊愕地抬头,只看到刘远山鼻梁上那副在火光下反射着诡异光芒的水晶眼镜)。另一只手则不由分说地拽起旁边另一个吓呆的书生。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刘威明心领神会,手中撬棍舞动如风车,将零星射来的弩箭“叮叮当当”地拨打开,护住阿青和老耿,低吼:“跟紧!”西人带着这几个意外卷入的读书人,借着浓烟和燃烧木料的掩护,如同几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向着骊山外围那更加黑暗、更加崎岖险峻的山林深处,亡命狂奔!

身后,是照亮了整个夜空的冲天烈焰,是震耳欲聋的喊杀与惨嚎,是无数生命在绝望中绽放的最后疯狂与毁灭。骊山,这座用血肉和白骨浇筑的、为千古一帝准备的永恒坟墓,在今夜,被无数囚徒的鲜血和秦卒的性命,染成了一片猩红的祭坛。

而那卷沾染着热血、承载着反抗火种与未知秘密的兽皮包裹,则被刘远山肩上的年轻书生,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在怀中,如同抱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一同隐入了骊山外围无边无际的黑暗山林,消失不见。

西年骊山石海,暗劲锋芒终成。枪魂初凝于撬棍,医心淬火于死境。石魂未灭,火种己燃。逃离了这座为帝王打造的幽冥宫殿,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秦末乱世更加汹涌澎湃、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命运的齿轮,在血与火中,开始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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