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带着午后的慵懒,斜斜地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里消毒水和陈旧药味混合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此刻听来,竟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的平静。
吴铭——或者说,那个被时光瞬间抽干了数十年光阴、躯壳里只余下衰老与疲惫的吴铭——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枯槁的手掌紧紧贴着胸口,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布料,那枚琥珀泪冰冷的触感和内部一点微弱却执拗的翠绿光晕,成了他连接这个冰冷现实的唯一锚点。
“永世禁锢……又如何?”
“若你安好……”
“我便在……每一粒尘埃中……”
“为你而歌……”
那跨越永恒沉寂传递而来的灵念,如同最深的烙印,一遍遍在他死寂的心湖中回响。每一次回响,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点燃一丝微弱却无法熄灭的火苗。
他听到了。
在这凡尘的尘埃里,他必须“安好”地活下去,为了那禁锢中的歌,为了那渺茫到近乎绝望的……希望。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护士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笑容。
“吴先生,感觉好些了吗?该量血压了。” 护士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她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吴铭的脸上时,那笑容瞬间凝固,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眼前的老人,与昨天那个虽然虚弱但尚显年轻的少年判若两人!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灰白的头发干枯稀疏,皮肤松弛布满老年斑,那双眼睛浑浊而疲惫,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的风霜。一夜之间,苍老至此?!
“您……” 护士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在对上吴铭那双平静得近乎死寂、却又在深处燃烧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执拗火焰的眼眸时,将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那眼神太沉重,太复杂,让她本能地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动作更加轻柔地将血压计的袖带缠上吴铭枯瘦的手臂。
冰凉的触感传来。吴铭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停留在那束阳光中无声飞舞的尘埃上。护士熟练地操作着,血压计的数值在屏幕上跳动:收缩压偏低,心率偏缓,完全符合一个极度虚弱的老人的生理特征。她记录下数据,又检查了点滴,动作利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您……需要好好休息。” 护士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推着治疗车匆匆离开,仿佛逃离一个令人不安的谜团。病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里隐约传来她压低声音、带着困惑的询问:“……3号床……怎么回事?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仪器……仪器没问题啊……”
吴铭对门外的议论置若罔闻。身体的衰老和虚弱是真实的代价,他早己接受。他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念,都沉入了胸前那一点冰凉之中。
琥珀泪。
七七的歌。
打破禁锢的路……
他的指尖,隔着布料,极其缓慢地、近乎虔诚的谨慎,着那枚小小的琥珀。冰冷的触感下,那点翠绿的光晕似乎随着他的触碰,极其微弱地、极其短暂地……明亮了一丝。好似黑暗中疲惫旅人得到的一声遥远回应。
就在这时——
“哗啦……”
一阵微风,不知从病房哪个缝隙钻入,拂动了窗边悬挂着的、半旧的淡蓝色窗帘。
阳光被晃动的窗帘切割、散射。无数悬浮在光柱中的尘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骤然加速了飞舞!它们在光与影的交错中疯狂旋转、碰撞,轨迹混乱而密集!
嗡!
就在这尘埃乱舞的瞬间!
紧贴在吴铭胸口的琥珀泪,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悸动!核心深处那点翠绿的光晕,好似被拨动的琴弦,猛地明亮了数倍!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带着纯净灵魄气息和源池本源的温热感,瞬间穿透布料,灼烫了他的掌心!
“!” 吴铭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猛地低头,死死盯住自己胸口的位置!刚才那感觉……绝不是错觉!
是七七!
是她的歌!在这凡尘的尘埃乱舞之中……有了回应?!
这悸动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风停,窗帘静止,尘埃的狂舞也随之平息,重新变得缓慢而慵懒。琥珀泪核心的翠绿光晕也恢复了之前微弱而平稳的明灭。
病房重归死寂。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悸动从未发生。
但吴铭知道,那绝不是幻觉!
他枯槁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向枕边那本裹着油布的古卷。指尖触碰到粗糙的油布,一种奇异的、带着岁月沉淀的冰凉感传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这具衰老身躯的力气,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油布的一角。
泛黄发脆的纸张暴露在午后阳光下,那些古老扭曲、似是星辰轨迹般的文字依旧沉寂。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古卷最后几页——那片原本记载着“溯源归真”之阵和“血契”文字,后来被模糊混沌印记覆盖的地方时——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片由无数细密到极致、不断生灭流转的混沌线条构成的恐怖印记(林志或玄风的标记),此刻竟变得清晰了一些!印记核心,那扭曲的、如同无数眼球堆积而成的轮廓,更加狰狞可怖!更让他心惊的是,在印记的边缘,几个极其微小、仿佛刚刚浮现的、由暗红色能量构成的古老符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令人魄魂不安的幽光!
那符文……吴铭从未见过!但仅仅是目光触及,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被混沌侵蚀的冰冷感和一种强烈的、被窥视、被锁定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
这不是静止的印记!它在变化!在……生长?或者说,在……被某种力量激活?!
玄风!林志!
他们的阴影并未消散!他们的爪牙,他们的触须,早己渗透进了这时空的夹缝!他们仍在觊觎虚境,觊觎源池!甚至……可能己经察觉到了永锢之匣的存在?七七……她的禁锢之地,是否也己不再安全?
巨大的紧迫感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冲散了琥珀泪带来的一丝温暖悸动!他必须更快!他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找到打破这永恒沉寂的方法!不能再被动地等待!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病房的死寂。
不是护士那种带着职业节奏的叩击,也不是医生查房前的提醒。这声音很轻,很缓,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谨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吴铭猛地抬起头,浑浊而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射向病房门!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的琥珀泪,另一只手则死死按住了枕边的古卷。经历了凤影的追杀、守境人的牺牲、神尊的审判,他对任何靠近的未知都充满了本能的戒备。
门把手轻轻转动。
一张脸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三西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身形有些瘦弱。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带着一种营养不良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得如同山涧的溪水,却又在深处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洞悉一切的沉静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少年的目光飞快地在病房内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病床上衰老枯槁、眼神却锐利如刀的吴铭身上。当他的视线扫过吴铭紧握在胸口的拳头和枕边那露出油布一角的古卷时,那双明亮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如同黑夜中点燃的星辰!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反手又将门轻轻带上。动作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谨慎。
他走到吴铭床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靠近,只是微微欠了欠身,用一种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却又努力压低显得沉稳的声音开口:
“您……您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再次扫过那本古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某种奇异的熟稔,“我……我叫阿星。是……是张爷爷……让我来的。”
张爷爷?
吴铭浑浊的脑中瞬间闪过那个佝偻着背、眼神浑浊、最终在开启虚境通道时燃烧残灵、化作光芒消失的守境人(清洁工大爷)!
“张……爷爷?” 吴铭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嗯!” 名为阿星的少年用力点头,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哀伤和崇敬,“就是……医院里扫地的张爷爷。他……他昨晚……” 少年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圈微微发红,“他走之前……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今天……一定要交给您。”
阿星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极其古旧的青铜钥匙。
钥匙只有拇指大小,样式极其古朴,布满了绿色的铜锈。钥匙柄上,隐约雕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密星辰和符文构成的微型图案——那图案,竟与古卷上记载的“溯源归真”之阵,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而在钥匙柄的末端,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黯淡无光、却隐隐散发着与琥珀泪同源气息的……乳白色碎石!
玉钥的碎片?!守境人竟然还保留了一点?!
阿星双手捧着那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钥匙,如同捧着最珍贵的圣物,小心翼翼地递向吴铭,眼神充满了期冀和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张爷爷说……当尘埃开始歌唱……”
“当古卷显现归途的印记……”
“这‘星钥’……或许……能帮您……找到那首歌……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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