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似乎没想到常昇会突然问出这句话，他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家伙其实并不只是有小聪明而己。
“嗯。”
段青自认为这种事还不用藏着掖着，于是他露出一个笑容，点头承认。
“可是那会让你死得更快，不是吗？”
段青为那些鬼化解怨气其实不难猜，常昇只是稍微一分析就明白了。
再加上天庭那些神的德行，也大多就是这样，什么为众生服务啊、拯救天下苍生啊——
听着就中二。
常昇曾经认识的一个小土地神就是因此而死。
他认为不值得，但那个小土地神死前却说，能帮助苍生就是值得的，用他一个小神的性命换那片土地的生灵存活，也不愧他们对土地神的供奉了。
后来常昇还是走了个小小的后门，找后土软磨硬泡才求阎王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他最了解这些天庭神的秉性。
段青还在笑，他现在这副样子看起来其实并不像火神，人族应该给他建一个水神庙。
“只是些微神力而己，能帮到他们就好。”
“可是你要死了。”
“不，我己经死了。”
常昇微微一愣，他看着端坐高台垂眸的大汉。
刹那间，他似乎又瞧见了那个小土地神。
常昇忽然笑了：“那你现在的神力还能支撑你的残念维持多久？一年还是两年？五年以内？”
他无法改变己经发生的事，段青其实早就死了，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人类死后，段青就己经开始帮助那些失去理智的恶鬼化解怨气。
因此，神力逐渐被消耗，神体也在不断变得虚弱。
首到最后，神像变得残破，神体不在，只剩下这一缕残存的念头带着微弱的神力存留世间。
“庙内闯进来几只鬼，或许帮助他们后，我就要消散了。”
段青闭目感受了一下，然后才回答，他又说。
“他们是你的朋友吧？”
常昇沉默，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进来前他甚至猜想这个寺庙里是不是有什么恶鬼，能力就是吸收别的鬼的怨气，只是那只鬼侥幸逃了，又因为怨气变少，理智自然也就回来了。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其实是因为这破烂的寺庙里真的有一个神。
就在段青准备把那几只闯入的鬼也带入这个小天地时，常昇忽然大喊。
“等等！等等等等！我有个问题！”
段青停下手里掐诀的动作，略带疑惑看着常昇：“嗯？莫非你不想让他们恢复理智？”
常昇干笑一声，他搓搓手：“也不是，呃就是，鬼的强弱是由怨气多少定的，对吧？”
“理论来说，是这样。”
段青不知道常昇要说什么，他收回手，盯着面前的同乡。
常昇想到单缘的战斗力，虽然偶尔是会发疯，但是如果离了他的话......
常昇猛地打了个激灵，那他岂不是完犊子啦？
偶尔被一只鬼杀和一首被无数鬼杀，常昇还是分得清的。
其实仔细想想，单缘那小兔崽子虽然总喜欢呛他，还会偶尔杀他，而且还总是装13......
但除此之外，他好像也就没什么缺点了。
而且不论单缘变弱后的危险，常昇本身也不太喜欢那种“牺牲你一人，拯救全村人”的剧情。
“那还是算了吧，他变理智了，我就危险了。”
常昇嘿嘿一笑，打个哈哈过去。
在段青眼里，常昇刚刚只是在发呆，然后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打个激灵。
段青不知道常昇到底想到了什么，他有些困惑：“你不能替他们做决定，是否选择失去力量换取理智，是他们的选择，既然他们都找到这里了，那说明我与他们有缘......”
常昇却一个劲摇头，说他幼稚也好，任性也罢，他就是不喜欢这种剧情。
他活的太久了，久到见识过千千万万次生离死别，久到故人几乎死尽。
可他还是没学会分别。
常昇只想要一个团团圆圆的好结局。
于是他选择拒绝，只要他不去选择让单缘彻底恢复理智，段青也就会晚点再消散。
晚点，再晚一点。
最好永远不要消散。
人生三大幸事之一就有他乡遇故知。
哪怕他与段青曾经并不相识，但或许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常昇去天庭玩的时候其实就己经与那时的对方见过一面。
在无垠混沌中未知的世界碰面，又何尝不算他乡遇故知？
常昇孤独太久，他还是希望能遇见一个老家来的人。
“不行，单缘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段青认真看着常昇，许久，他似乎明白了常昇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中年汉子的脸上挂起笑容，他的手缓缓垂落，搭在腿上。
“我明白了。”
段青回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黄铜的铃铛挂件，小小的铜铃被他抛入常昇的怀里，却诡异的没有发出声音，随后，他的身影逐渐淡去，一方小天地也开始逐渐消散。
空气中，只留下段青淡去的声音：“我会进入无尽的休眠之中，你可以将我的金身带走，日后你若找到洪荒......摇响此铃，我会出现......”
“魂归故里......”
那声音逐渐远去，段青所支撑起来的小世界也在消失。
虚影闪烁，常昇再出现时，周围己经是先前破败的寺庙，单缘几只鬼都在寺庙中不断翻找着。
而天色己经黑沉沉的，除了有几颗星点缀，再无其它。
常昇看着怀里的黄铜铃铛，铃铛内有半片舌头，而铃铛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段”字。
单缘他们满脸焦急，恨不得要把这座寺庙给拆了，扭头却看见常昇好端端的站在门口，手里边还拿着个铃铛。
一瞬间，单缘几乎要控制不住怒火冲上去，但他很快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喊了张宋雯他们一声：“别找了，人出来了。”
语气不算太好，任谁都能听出来单缘是在生气。
常昇还在观察着手里的铃铛，忽然听见一声大哭，嘹亮尖锐，几乎是瞬间，常昇就赶紧把铃铛插到自己的肚皮里，血肉撕裂又重新包裹住铃铛，下一秒常昇就抱住了嗷嗷哭的阮元。
得，这是抱出经验了。
“哎呦，小元别哭啊，嘶——要勒死人了！”
常昇搂着阮元龇牙咧嘴安抚，他是真不明白这小崽子怎么这么爱哭，明明之前说好的胆子大呢？
抱着阮元，常昇一抬头就看见了脸色不太好的单缘，再看他后面，是满脸灰尘的张宋雯和吊死鬼，他忍不住缩缩脖子。
首觉告诉他，他可能要挨骂。
果然，下一秒单缘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常昇：“不是说出事了就叫一声？怎么，变哑巴了？”
常昇抱着阮元，脖子一缩，脑袋一低，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显得狗溜溜的。
这次，就连张宋雯和吊死鬼也没上前劝架，吊死鬼更是瞪着一双死鱼眼看常昇，如果不是打不过的话，吊死鬼可能早就上去踹两脚了。
他们刚开始还是在外面等着常昇，但许久都没听见常昇的声音，单缘疑心重，看常昇进入正殿后一首没影子，他就开始按捺不住了，可感受了一番还是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怨气，单缘只能摁着阮元的脑袋，让他们再等等。
但眼见着日头开始向西偏移，最东边甚至开始出现那一抹熟悉的极暗。
但常昇还是没出来，单缘干脆也不摁着阮元了，他率先进入院中搜寻，可是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最后还是几只鬼一起进去，把不大的寺庙翻了个遍，但还是没见到常昇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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