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住任萱渗血的指尖,药香混着血腥在齿间蔓延。
帐外巡夜的梆子声突然急促起来,铁牛陌刀拖地的钝响重新出现时,铜雀灯投在帐布上的影子己经消失无踪。
"新兵营的炊烟..."我蘸着茶渍在案几上划出歪斜的符号,任萱裹着银鼠皮大氅蜷在虎皮褥子里,金箔染过的指甲正在地图上游移,"昨日卯时三刻飘烟,比平日早了半盏茶时间。"
她突然按住我执笔的手腕,掌心的老茧硌得人发疼。
帐外飘来焦糊的粟米香,混着初冬的霜气在鼻腔里结成冰棱。
我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新调任的伙头军里,有个总爱把盐罐摆在灶台东南角的跛脚少年。
"张将军今晨巡营时,左靴沾着青石滩的赭色黏土。"我着地图上晕染的茶渍,那些蜿蜒的痕迹竟与五日前废弃的伏击路线暗合。
任萱忽然往火盆里丢进几片枯叶,跳动的火焰将我们交叠的影子投在帐顶,像极了纠缠的困兽。
寅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时,我借着查哨的名义走出大帐。
右眼皮突突首跳,心眼骤然开启的瞬间,整座军营突然化作无数流动的光斑。
新兵营方向有道猩红的光柱冲天而起,那是被贪欲灼烧的灵魂颜色。
"大帅!"铁牛提着陌刀追上来,刀柄缠着的红绸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我盯着他甲胄缝隙里新结的冰晶,突然想起三日前他曾在青石滩清点战损。
心眼带来的剧痛从太阳穴炸开,我看见他背后浮现出模糊的重影——像是有人正贴着他的脊梁耳语。
校场东南角的草料堆突然窜起火光,守夜士兵的惊呼撕破寂静。
我攥紧腰间玉珏转身时,任萱正倚着帐门啃烤栗子,火星溅在她绣着缠枝纹的袖口,烫出个焦黑的圆洞。
"报——!"浑身染血的斥候撞进辕门,左肩还插着半截断箭,"黑水河对岸出现敌军轻骑!"张将军的玄甲在晨雾中泛着冷光,他惯用的青铜剑柄上沾着赭色黏土,与今晨靴底的痕迹如出一辙。
我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眼强行穿透层层迷雾。
赵参谋捧着地形图匆匆跑来时,他腰间新换的犀角带扣闪过诡异青光——那本该是阵亡的刘参将贴身之物。
战鼓擂响的刹那,任萱突然将滚烫的栗子壳按在我掌心。
剧痛让我倏然清醒,抬眼望见新兵营方向腾起的炊烟,竟歪歪扭扭拼出个"危"字。
"大帅!
敌军开始渡河了!"张将军的吼声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我攥着半块栗子壳翻身上马,任萱染着金箔的指甲突然划过马鞍,在牛皮上刻出三道新月状的划痕。
箭雨落下时,我听见新兵营传来陶罐碎裂的声响。
那个总爱摆弄盐罐的跛脚少年正在炊烟中仰头张望,他残缺的右耳在火光中泛着不正常的青紫——那分明是三个月前阵亡的敌军斥候首领独有的刺青颜色。
"小心!"任萱突然从马背上扑过来,药香混着血腥灌进鼻腔。
她左肩绽开的血花染红了我的护心镜,而张将军的青铜剑正擦着我后颈划过,斩落几缕发丝。
鸣金收兵时,残阳将血河染成诡异的绛紫色。
我抱着任萱穿过弥漫着焦糊味的营区,她染血的指尖正轻轻叩击我腕间脉搏。
中军帐前的铜雀灯不知被谁碰倒了,灯油在地上蜿蜒成陌生的图腾。
"让火头军..."任萱突然咬住我的耳垂,气息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热,"熬一锅石蜜姜汤。"她染着血污的睫毛忽闪如垂丝蝶翼,"要新兵营那个跛子来送。"
帐外传来铁牛拖刀巡营的声响,比平日慢了整整七步。
我望着地图上被血渍晕染的隘口标记,突然发现那些蜿蜒的痕迹竟与任萱袖口的焦痕完美重合。
任萱忽然撑着床沿坐起来,染血的绷带下露出半枚新月状的旧疤。
她将冰凉的手掌贴在我心口,药香里混着某种熟悉的铁锈味:"子时三刻,让巡夜的弟兄们..."任萱指尖在我腕间敲击的节奏突然错乱,她咳出的血珠溅在虎皮褥子上,绽开成三瓣梅花的形状。
我正要唤军医,她却用染血的牙齿叼住我的袖口:"用我的命赌你的江山...咳咳...值当得很。"
帐外传来铁牛拖刀走过的声响,七步的间隔里混进了新的杂音。
我盯着任萱袖口焦痕与地图血渍的重合处,突然明白她为何要指定那个跛脚少年送姜汤——三日前被击溃的敌军轻骑,正是从地图上这个隘口溃逃的。
"赵参谋。"我抓起案上令箭时,任萱突然将半块栗子壳塞进我掌心。
尖锐的棱角刺破皮肤,血腥味混着焦香在鼻腔炸开,"带五百轻骑沿青石滩佯装败退,子时三刻前必须抵达黑松林。"
赵参谋捧着地形图的指节突然发白,他腰间犀角带扣的青光在烛火下愈发妖异。
任萱突然抓起火钳拨弄炭盆,迸溅的火星正巧落在他皂靴上。
我注意到他踉跄后退时,左脚靴底沾着青石滩特有的赭色黏土。
寅时的更鼓裹着霜气传来时,任萱解下腕间的手链。
月光穿过十二颗琥珀珠子,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当第一颗珠子开始逆时针旋转,我听见帐外巡夜的梆子声突然变得粘稠,像是有人把时间泡进了糖浆。
"记住,陷阱要设在..."任萱话音未落,手链突然迸发出刺目白光。
我本能地闭眼,再睁眼时发现案上的铜壶滴漏竟倒退回戌时三刻。
赵参谋捧着令箭的身影还在帐外徘徊,而任萱肩头的绷带己然消失不见。
我冲出军帐时,夜空飘起了细雪。
新兵营的炊烟歪歪扭扭地凝固在空中,像是被冻住的狼烟。
铁牛提着陌刀从辕门跑过,刀柄红绸扬起的弧度与三个时辰前一模一样——时空回溯的代价是任萱骤然惨白的脸色,她蜷在虎皮褥子里,金箔指甲在地图上划出带血的轨迹。
当敌军铁骑第三次踏入黑松林时,积雪覆盖的陷阱终于露出獠牙。
埋在地底的桐油罐被火箭点燃的瞬间,张将军的玄甲映着冲天火光,他挥剑斩断绊马索的动作比往日快了三分:"好计策!
这群龟孙子当真中计了!"
我策马立在高坡,看着任萱披着银狐氅的身影在雪地里忽隐忽现。
她将染血的手帕系在枯枝上作令旗,每次挥动都精准落在敌军阵型七寸。
当第三波箭雨覆盖谷底时,我突然发现那些哀嚎的敌兵脸上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紫——与跛脚少年耳后的刺青如出一辙。
鸣金收兵时,任萱踉跄着跌进我怀里。
她发间的药香混着焦糊味,冰凉的手指划过我护心镜上的裂痕:"看明白了吗?
那个摆盐罐的跛子..."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腕间手链的琥珀珠子裂开三道细纹。
我抱着她穿过弥漫着肉焦味的营地,发现中军帐前的铜雀灯竟完好无损。
铁牛拖刀走过的痕迹在雪地上画出诡异的圆,而赵参谋正在清点战损,他皂靴上的赭土不知何时变成了黑松林的墨绿苔藓。
子夜时分,任萱在虎皮褥子上突然抽搐。
她染血的绷带下,那道新月状旧疤正在渗出发蓝的脓血。
我强行开启心眼,看见她心口缠绕着缕缕黑气——竟与赵参谋带扣上的青光同源。
"大帅!"亲卫突然捧着密信闯进来,火漆印着当地族长的狼头图腾。
信笺展开的刹那,我嗅到熟悉的铁锈味,正是三个月前敌军斥候首领佩刀上的味道。
任萱在昏迷中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在我脉门刻下三道血痕,与地图上她划出的隘口标记完全重合。
帐外传来陶罐碎裂的声响,那个跛脚少年送来的姜汤正在雪地里冒着热气。
我蘸着汤汁在案几上勾画,突然发现铁牛巡营的路线始终避开着火的草料堆——就像早有预知般精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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