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蝶碎片在掌心化作幽蓝雾气,鎏金青柬的火漆印裂开蛛网纹路。
我望着百姓们仍在夜空中飘荡的孔明灯,喉咙里泛起青铜器锈蚀般的苦涩。
任萱的体温正在我臂弯里消散,她垂落的发梢扫过赵参谋那枚玉带扣时,竟也凝出相似的青霜。
“将军?”传令兵跪在雪地里发抖,洒金笺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十六个氏族图腾血印,“他们说……说您给奴隶分田的法令,扰了祖制。”
傩舞鼓点恰好在此刻变调,戴傩面的老者将桃木剑指向我。
三日前,正是这位族长亲自送来边境布防图,求我派兵清剿马贼。
如今他藏在彩漆面具后的眼睛,却与那些王都贵族一样淬着毒。
“备马。”我抹去下巴伤口的血珠,任萱的唇温还残留在那里,“让张将军把南境军报誊抄十六份,用八百里加急送到每个氏族的宗祠。”
任萱突然抓住我手腕,她指尖沾着的不知是谁的血,在玄铁护腕上画出歪斜的卦象:“用朱砂混着硝石写,要盖双龙火漆。”月光照见她袖中露出的半截手链,蓝宝石正在吸收孔明灯的光晕——这是她本月最后一次使用回溯之力的机会。
当我们策马穿过庆功宴的残火时,我看见赵参谋正在给几个百夫长斟酒。
他腰间玉带扣在阴影里明灭不定,像极了三年前先帝赐死镇南王时,滴在诏书上的那滩孔雀胆。
军帐里炭盆烤不化凝结在甲胄上的冰晶。
十六卷洒金笺在案头摊开,每道血印都在烛火中扭曲成不同嘴脸。
张将军的佩刀在地图上划出深痕:“那群蛀虫!上月运往前线的粮草,有一半是他们克扣的!”
“但南境三十万流民要吃饭。”我着任萱塞给我的青铜虎符,冰凉的纹路硌着掌心血痂。
半月前我们打开氏族粮仓时,腐烂的黍米里裹着七具孩童骸骨,他们的母亲如今正在边境垒砌防御工事。
赵参谋突然轻笑出声,他拨弄算珠的手指苍白如鬼爪:“不如把盐税让给氏族?反正海寇最近劫了青州盐场。”案上烛火应声爆开灯花,映出他袖口若隐若现的螭龙暗纹——那是前朝皇族的图腾。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夹杂着妇人哄孩子喝药的呢喃。
我走到帐边掀起毛毡,看见白日里跳傩舞的老者正蹲在火头军旁边,把写满咒文的黄纸塞进陶罐。
当他发现我在注视,立刻将陶罐埋进雪堆,浑浊眼珠里翻涌着与氏族血印相同的暗红。
任萱突然将热姜汤搁在沙盘上,瓷碗碰撞声惊飞了停在箭垛上的寒鸦。
“听说西陵铁矿出了批新弩机?”她蘸着汤水在桌面画圈,“射程三百步的那种。”
三更梆子响时,我独自登上瞭望台。
边境线外的黑松林里飘着陌生旗幡,像蛰伏的兽群在月光下磨牙。
三个月前我们在此处焚毁敌军的巢车,灰烬里找到的密信盖着赵氏家徽——而赵参谋此刻正在营房里教新兵辨识星象。
“将军!”亲卫突然指着王都方向惊呼。
漆黑天际裂开赤红缝隙,隐约有龙形火焰在云层翻滚。
我握紧佩剑时,剑柄镶嵌的冰晶突然灼痛掌心——这是任萱用回溯之力淬炼的陨铁,此刻正映出她手链上急速旋转的蓝宝石。
回到军帐时,任萱正在拆解那封鎏金请柬。
她用银簪挑开夹层,抖落出十几片风干的紫藤花瓣:“十六氏族当年就是用这个给镇南王陪葬的。”烛光将她侧脸轮廓镀上金边,我忽然想起穿越那日,她在重症监护室仪器警报声中,也是这样将心电图导联线缠成同心结。
“明日我亲自去南境。”我撕下袖口衬布包扎渗血的虎口,“让张将军带上新淬的玄铁箭……”
话音未落,任萱突然将请柬按在沙盘上的河流模型处。
浸染血印的朱砂遇水晕开,竟在牛皮地图上洇出蜿蜒的暗红色轨迹——与去年黄河改道的走向完全重合。
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那些血痕:“还记得我们穿越前在博物馆看到的《禹贡地域图》吗?”
帐外传来守夜士兵的咳嗽声,混着更夫敲打梆子的回音。
任萱腕间蓝宝石突然发出蜂鸣,她迅速用袖口掩住,但己经有些许光粒飘向赵参谋下午触碰过的地形沙盘。
当我俯身查看时,发现代表粮仓的木雕底部,粘着半片与传令兵皮甲内衬相同的洒金笺残页。
任萱指尖的朱砂在沙盘上拖曳出蜿蜒血线,我望着那些与《禹贡地域图》重合的河道,忽然听见胸腔里传来青铜编钟的共鸣——那是穿越时被植入的预警机制。
帐外更夫的梆子声渗进牛皮地图的褶皱,将血色轨迹切割成十六段支离破碎的谶语。
“向敌人展示强大,用利益引诱敌人。”任萱突然用银簪挑断沙盘上的红绳,代表敌军巢车的木雕应声翻倒,“玄铁箭镞浸过火油,在朔望之夜试射。让那些墙头草看看,三百步外也能烧穿犀牛皮甲。”
她说话时腕间蓝宝石正在褪色,像被晨雾稀释的星子。
我伸手扶住她微微摇晃的身形,却在触碰的刹那看到幻象——重症监护病房(ICU)的呼吸机波纹与沙盘上的血线重叠,她穿越前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术刀,此刻正映出赵参谋袖口的螭龙暗纹。
张将军突然掀帘闯入,甲胄上凝着冰碴在炭火中劈啪炸响:“氏族长老要烧了分田令的誊本!”他佩刀柄镶嵌的猫眼石映着任萱腕间蓝光,竟在帐布投射出奇异的星图,“但南境流民把自家门板拆了,正在城门口垒防御工事。”
任萱轻笑一声,从发髻拔下鎏金银簪。
簪头雕刻的衔蝉奴突然张开嘴,吐出半卷泛黄的《盐铁论》残页:“告诉那些老东西,青州盐场清理出的三十船粗盐,可以盖上他们宗祠的朱印分销。”她将残页按在氏族血印旁,浸染硝石的朱砂突然在羊皮纸上燃起幽蓝火焰。
赵参谋的算珠声恰在此时停滞。
他苍白的手指拂过沙盘上的粮仓模型,木雕缝隙间突然飘落几片紫藤干花:“下月初八是镇南王忌日,海寇应当会给海神献祭。”他袖中滑落的铜钱堪堪落在黄河改道处,三枚方孔恰好拼出青州盐场的轮廓。
二更天时,我们站在演武场的点将台上。
任萱将回溯手链贴近新淬的玄铁弩机,蓝宝石光芒渗入箭镞的云纹,竟在雪地上映出《禹贡地域图》的虚影。
当三百支火箭撕裂夜幕时,燃烧的轨迹在空中拼出残缺的二十八星宿,坠落在边境线外的黑松林里,点燃了提前埋好的火油沟壑。
“这是……”张将军的佩刀突然出鞘三寸,刀身映出十里外惊飞的夜枭,“诸葛连弩改良的齐射阵?”
任萱将冻僵的手塞进我玄铁护腕内侧取暖:“博物馆里复原的宋代三弓床弩,加了点穿越者的小把戏。”她呼出的白雾掠过我颈侧尚未愈合的刀伤,那里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是预警机制在提醒我注意赵参谋袖中若隐若现的螭龙纹。
庆功宴的篝火燃至最旺时,十六氏族的信使终于抵达。
他们锦袍上绣着的祖宗图腾在火光中扭曲,任萱故意将沾着硝石的酒水洒在信笺上,朱砂遇热竟在洒金笺表面显出隐藏的密文——正是三日前敌军首领写给某个氏族的劝降书。
“告诉长老们,海盐分销的利润分他们三成。”我将密文拓本拍在案几上,青铜虎符压住的角落恰好露出青州盐场的位置,“但每船盐要夹带二十石土豆种——就说是海神赐予的祥瑞。”
任萱突然剧烈咳嗽,她掩唇的帕子落下星点蓝光。
我扶住她时,发现她后颈浮现出与预警机制相同的青铜纹路。
帐外传来守夜士兵的惊呼,我们转头看见燃烧的孔明灯组成北斗图案,正缓缓飘向敌军驻扎的黑松林。
“将军!西陵铁矿的八百匹战马……”传令兵的声音戛然而止。
任萱腕间蓝宝石突然迸发强光,映出他皮甲内衬缝着的洒金笺残片——与赵参谋今早把玩的铜钱上沾着的纸屑如出一辙。
当氏族信使带着盖有双龙火漆的契书离去时,任萱终于卸力靠在我肩头。
她发间鎏金银簪的衔蝉奴眼睛突然转动,吐出半片ICU的心电图记录纸:“他们会在初八海神祭那日动手。”她冰凉的指尖划过我掌心预警机制形成的青铜脉纹,“但螭龙困不住真正的河图洛书。”
我握紧她颤抖的手,发现她掌纹间渗出的血珠正在形成微型沙盘。
代表粮仓的位置浮现出孩童骸骨轮廓,而黄河改道的虚影中,竟游动着我们在现代博物馆见过的青铜夔龙尊。
五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亲卫送来周边势力的回函。
盖着狼头火漆的羊皮卷在烛火上烘烤后,显露出用明矾水写的暗语——要求在三日后月食时,于黄河故道交换人质。
任萱突然扯断手链上三颗蓝宝石,将它们嵌入沙盘上的战略要冲。
宝石折射出的光斑在帐顶拼出《禹贡地域图》缺失的坤卦方位,那里赫然标着己被焚毁的镇南王陵。
“该去见见那位会观星象的赵参谋了。”任萱将最后半碗姜汤浇在沙盘上,水流裹挟着蓝宝石光芒,在黄河改道处冲出隐藏的盗洞轨迹。
预警机制在我太阳穴突突跳动,恍惚间听到ICU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与赵参谋拨弄算珠的节奏逐渐重合。
当我们走出营帐时,晨雾中飘来妇人哄孩子吃药的歌谣。
昨日埋咒陶罐的老者正在篝火余烬里扒拉栗子,他抬头望来的瞬间,浑浊眼珠里闪过与氏族血印相同的暗红。
任萱突然攥紧我的手腕,她掌心预警机制的青铜纹路正在发烫——在我们身后,赵参谋的算珠声不知何时己消失在粮仓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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