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蘸着残茶在案几上画出星图,任萱手腕上的银铃铛撞得人耳膜生疼。
她总说鎏金虎符上的饕餮纹像我的酒窝,可当我用玄铁匣钥匙刮开羊皮卷第三层火漆时,腥甜的鱼胶味里分明裹着前朝长公主的蔷薇香粉。
"得找老胡。"我碾碎掌心的朱砂印痕,铁牛立刻把青铜镇纸拍在舆图西北角,"那老东西上个月在鬼市倒卖过辽西墓志铭。"
任萱的银簪尖戳进我袖口暗袋,她踮着脚往我耳蜗里吹气:"若他再拿赝品诓人,我就把他养了七年的绿毛龟炖成羹。"硝烟味还凝在她发梢,那是昨夜炸开太庙地宫三重锁时沾上的硫磺。
鬼市藏在朱雀桥底的暗河洞里,铁牛举着火折子开路,青苔滑得能照见李师爷打摆子的膝盖。
老胡的摊位挂着串骷髅风铃,每个天灵盖上都刻着前朝官印,他叼着玛瑙烟斗冲我们吐烟圈:"曾大将军要买哪朝的伤心事啊?"
我按住任萱摸向腰间软剑的手,三枚西域金币在指缝间转出残影:"能打开鬼门关的伤心事。"
"您可找对人了!"老胡突然剧烈咳嗽,烟油顺着山羊胡滴在泛黄的绢帛上,"三年前西戎王庭..."他的瞳孔在说到"青铜面具"时骤然收缩,却又立刻扯到漠北狼族的血祭传说。
任萱的鞋尖开始有节奏地敲击青石板,这是她杀人前惯用的小动作。
后颈突然刺痛,心眼在视网膜上撕开血红豁口。
老胡咽喉处浮现出说谎者特有的靛青色脉络,那些精心编排的谎话此刻像蛛网般挂在嘴角。
我猛地扣住他正要收钱的手腕:"我要听真话,不是《异闻录》里誊抄的段子。"
铁牛的弯刀适时劈碎骷髅风铃,李师爷抖着嗓子念出某块头骨上的铭文:"永昌七年...这不是长公主获罪的年份么?"老胡的冷汗瞬间冲花了脸上敷的铅粉,他哆嗦着从假牙里抠出片玉简:"骊山北麓...子午相交时...那墓里的悬魂梯..."
任萱突然笑出声,她扯断老胡三根胡须系在银簪上:"您养龟的水井,最近是不是总冒血泡?"老胡闻言瘫坐在卦幡下,竹筒倒豆子般吐出了真位置。
我多扔了枚金币在他裆部,那上面刻着西戎巫医的诅咒图腾。
回程时铁牛非要背我跃过暗河,他后颈的刺青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将军方才识破那老贼时,眼珠子红得像滴血的罗盘。"我没告诉他每次催动心眼,指甲缝里都会长出新的朱砂线,这些红线如今己爬满整个左手掌纹。
任萱在客栈厢房摆弄着六枚铜钱,其中两枚竟竖着嵌进柏木梁柱。
她舔掉我虎口渗出的血珠:"子时三刻阴兵借道,现在出发正好赶上给长公主送胭脂。"窗外的打更声突然暗哑,李师爷抱着罗盘滚进门,卦象显示"坎为水,险陷也"。
我着玄铁匣上的螭吻纹,去年在流沙中刨出任萱的场景突然刺痛太阳穴。
她正往箭矢上涂抹磷粉,泼墨长发扫过我新结痂的咬伤:"怕了?"月光漏进她锁骨处的伤疤,那是为我挡箭留下的新月形印记。
"走!"我拽断腰间玉佩掷向卦象死门,铁牛立刻用硝石封住客栈门窗。
任萱哼着改编的葬歌往我怀里塞了把金错刀,刀刃映出她眼底跳动的暗火:"你说长公主的守墓兽,吃不吃得惯泼辣美人?"
骊山北麓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尸蜡,李师爷的罗盘针疯转着指向三十七座无名冢。
任萱突然用银簪划开自己掌心,血珠滴在鎏金香囊上竟凝成箭头状。
铁牛劈开第七丛枯藤时,半块残碑上的凤纹正与我袖中虎符严丝合缝。
山风卷着腐叶扑灭灯笼,任萱腕上的时空回溯手链突然发出蜂鸣。
我按住她要去触碰机关的右手,心眼在黑暗中撕开道血红缝隙——斑驳的墓门浮雕上,长公主的青铜面具正在流泪。
铁牛劈开的枯藤后露出三尺见方的甬道,腐臭味裹着水银蒸汽扑面而来。
我捻亮鲛人灯,青白火苗突然朝西北方倾斜——任萱腕上的手链正在震颤,那些星宿纹路泛起病态的紫光。
"将军,这砖缝里渗的是人油。"李师爷的罗盘针突然弹飞,他哆嗦着用银针挑起地面黏腻的液体,"前朝炼金术士最爱用嫔妃的..."话没说完就被任萱踹进墓道,她缠着金丝的手套按在壁画獬豸兽的眼睛上:"废话比墓砖还多。"
我左手掌心突然灼痛,朱砂线顺着血管爬上小臂。
心眼在甬道尽头撕开血色光晕时,任萱正用银簪拨弄我颈后的冷汗:"当家的,你喘得比洞房那夜还急。"她发间的硫磺味混着血腥气,让我想起去年在乱葬岗刨出她时,那支插在她肩胛骨上的淬毒弩箭。
青铜灯树上的九头鸟雕像突然转动脖颈,铁牛挥刀割开飞射的鳞片状暗器。
李师爷抱着药箱缩在角落,突然惨叫:"地砖在动!"他踩中的莲花纹方砖正缓缓下沉,墙壁里传来机械咬合的咔嗒声。
"都别动!"我喝止要冲过来的铁牛,催动心眼带来的剧痛让右眼涌出血泪。
视网膜上浮现出纵横交错的金线——那些看似杂乱的墓砖接缝,实则是用《洛书》数列排列的生死门。
任萱突然把鎏金香囊抛向东南角的镇墓兽,香粉洒落的轨迹恰好映出我看到的第三条气脉。
"踩青色砖面,踏坎位要踮脚。"我扯下腰带缠住血流不止的左臂,"铁牛背着李师爷走乾位,任萱跟我..."话音未落,整个墓道剧烈震颤,地面突然窜出三尺长的青铜尖刺。
最近的一根擦着我耳畔划过,削断的碎发还没落地就被腥风卷走。
任萱突然贴着我后背倒立翻上灯树,泼墨长发扫过我开裂的嘴角:"姓曾的,你算漏了子时阴气会改地脉!"她倒悬着掷出三枚铜钱,钉在那些冒血的砖缝里。
我这才发现尖刺根部缠绕着蠕动的人发,每根发丝都系着颗风干的婴儿颅骨。
心眼透支带来的眩晕感几乎让我跪倒,指甲缝里的朱砂线己经蔓延到手肘。
铁牛突然把我甩上肩头,他青铜护腕撞在尖刺上迸出火花:"将军指路!"我咬着舌尖强迫清醒,透过血色视野看到生门正在往震位偏移。
"跳!"我嘶吼着指向突然隆起的砖墙,任萱的银链缠住铁牛腰间的虎头扣。
西人跌进突然翻转的暗道时,李师爷的药箱在空中洒出朱砂粉,那些飘落的红雾竟勾勒出长公主戴青铜面具的残影。
潮湿的墓室地面让所有人摔作一团,任萱的手肘正抵在我心口。
她染血的唇擦过我新结痂的咬伤:"曾大将军的心跳,可比罗盘针还乱。"暗室墙壁突然亮起磷火,映出她锁骨处随呼吸起伏的伤疤——那是为我挡箭留下的印记,此刻正泛着不祥的青紫色。
铁牛突然用弯刀挑起个东西:"将军,这铜铃铛看着眼熟。"我接住沾满绿锈的铃铛,内侧刻着西戎巫文"锁魂",正是半年前在沙漠鬼市见过的陪葬品。
当时卖铃铛的胡商,如今想来脖颈处也有说谎时的靛青脉络。
"小心!"任萱突然把我扑倒在地,三支淬毒弩箭擦着她后背射入石壁。
她反手甩出金错刀击碎墙角的陶俑,里面滚出几十颗刻满咒文的头骨。
李师爷突然惨叫,他手中的火折子照亮头顶——密密麻麻的悬棺正随着我们的呼吸缓缓下降,每具棺材都缠着浸泡过尸油的铁链。
我攥住任萱渗血的手掌,将最后的气力注入心眼。
剧痛让视野彻底血红,却看清西北角的石椁上刻着反向的二十八宿。
当铁牛按照我的指示劈开第七条铁链时,整个墓室突然响起编钟轰鸣声,悬棺竟在空中拼接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任萱突然把鎏金香囊塞进我齿间:"咽下去!"甜腥的香粉顺着喉管燃烧,透支的心眼竟强行洞穿三层地宫。
我看到百丈之下沸腾的血池,看到青铜面具在祭坛上旋转,看到...突然,所有人脚下的砖石同时塌陷。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我本能地把任萱护在怀里。
铁牛的弯刀在坠落途中擦出连串火星,照亮墙壁上飞速掠过的壁画——长公主正在画中褪去人皮,露出布满鳞片的躯体。
李师爷的嚎叫混着呼啸的风声:"卦象大凶!"
重重摔在青铜祭坛的瞬间,时空回溯手链突然发出蜂鸣。
任萱腕间的星图亮如白昼,她翻身压住我欲睁的眼皮:"别看!"但己经晚了——心眼透过她的指缝,看到祭坛西周矗立的十二尊人面兽身像,每尊雕像的瞳孔都在淌血。
低沉的咆哮从地脉深处传来,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我摸到玄铁匣上的螭吻纹在发烫,铁牛横刀时刀身映出我们煞白的脸。
任萱的银簪突然自行飞向祭坛中央,在空中碎成齑粉,那些银屑竟拼凑出长公主的侧脸。
"靠拢!"我嘶吼着扯断腰间玉佩,任萱却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
她的血珠悬停在那些兽首雕像的獠牙间,竟凝成句西戎古谚:"开棺者永堕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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