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沙盘上密布的红旗，耳边是韩立汇报粮草调度的沙哑嗓音。
任萱突然用指甲掐了一下我垂在案下的手背——这女人总用这种方式提醒我集中注意力。
"曾先生，祭天坛的砖石采买......"银月捧着卷宗上前半步，青瓷耳坠在烛火中晃出一道冷光。
我抬起眼皮时顺势发动"心眼"，瞳孔骤然收缩的刺痛感让我喉头泛起腥甜。
银月温顺低垂的眼皮下，汹涌着豺狼般的算计。
她袖口暗袋里藏着的蜡丸在意识视野中烫得刺目，祭坛布防图的轮廓在她颅骨内一闪而过。
我借着扶额动作抹去鼻血，任萱立刻会意地接过话头："砖石纹理需与东宫地砖一致，这事明日我亲自督办。"
散会后我靠在回廊阴影里缓气，后脑勺抵着冰凉的石柱。
任萱带着一身桂花香凑过来时，我正数到第七次心跳。"那丫头袖子里藏了东西？"她指尖在我掌心画圈，痒得我想缩手，"李瑾老贼倒是舍得，把培养了十年的暗桩都启用了。"
"大典当日的城防换岗表，"我摸出随身玉牌扔给她，"让韩立把西首门的戍卫换成新兵，朱雀街巡逻队减半。"任萱嗤笑着把玉牌塞进襦裙夹层："够阴的啊曾逸，拿假饵钓乌龟。"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更夫咳嗽传来时，银月房里的烛火终于灭了。
我蹲在屋脊上看着那道黑影猫腰翻过院墙，瓦片下的韩立突然闷声道："先生，她没走角门。"
确实蹊跷。
那抹纤影在月光下忽隐忽现，竟朝着任萱的别院方向去了。
我攥紧袖中淬毒的袖箭，突然瞥见银月从怀里掏出的不是蜡丸，而是半块雕着并蒂莲的玉佩——那分明是任萱昨日丢失的贴身物件。
"动手！"我跃下屋檐时扯动了白日透支的旧伤，踉跄着撞开房门。
银月正将玉佩按在任萱梳妆匣夹层里，闻声猛然后仰，发间银簪毒蛇般刺向我的咽喉。
韩立的横刀及时架住致命一击，刀背顺势拍在她后颈。
任萱踹门进来时，我正用帕子包着那枚玉佩端详。"李瑾连我娘留下的遗物都能仿造？"她气极反笑，金丝鞭梢缠上银月脖颈，"说！
真玉佩在......"
"小心！"我扯着任萱滚向屏风后，银月口中射出的毒针擦着她发髻钉入梁柱。
韩立捏开她下颌时己经晚了，黑血正从女卧底嘴角蜿蜒而下，那双眼却还噙着讥诮的笑。
我蹲下身掀开银月左袖，暗袋里本该装着城防图的蜡丸不翼而飞。
任萱突然扯住我衣领："你晌午给我的玉牌呢？"我们西目相对的瞬间，打更人的梆子声突兀地变成了三急一缓。
韩立突然变了脸色："这是......"
（接上文）
任萱的金丝鞭还缠在银月脖颈上，尸体的温度却己凉透。
我捏着那枚赝品玉佩，齿间残留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韩立用刀尖挑开银月所有暗袋，碎发被冷汗黏在额角："先生，没有蜡丸。"
"三急一缓是前朝夜枭的集结令。"我扯过银月右手，虎口处的墨渍在烛火下泛着幽蓝，"两个时辰前，她还在誊抄城防图时故意染了墨。"
任萱突然抓起梳妆匣砸向雕花窗，机关转动的咔嗒声里弹出暗格。
本该存放城防图的羊皮卷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半块桂花糕——我晌午偷藏在她书案下的那半块。
"假的被换了假的？"她气笑了，金步摇穗子乱颤，"李瑾这老狐狸......"
梆子声又变回正常节奏时，我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蜡丸确实被送出去了，不过装着韩立重编的城防图。"瞥见任萱骤然亮起的眸子，我往她掌心塞了块饴糖，"真的布防藏在祭天坛的二十八星宿浮雕里，只有匠作监大弟子知道拼法。"
五更天的薄雾漫进庭院时，我们蹲在庑房屋顶盯着李瑾府邸。
当那枚蜡丸经由七道暗哨传进书房窗口，任萱的指甲几乎掐进我小臂："他若不信......"
"会信的。"我摸出袖中温热的药瓶，仰头灌下今日第三剂提神汤，"今晨我特意让银月'偷听'到新兵调令，她临死前那个讥笑，定是以为我们中了连环计。"
果然，卯时三刻，李瑾的私兵开始向假布防图标注的西门粮仓集结。
韩立的新兵扮作贩夫走卒，将二十车火药悄悄运进了真正的布防点——东市胭脂铺的地窖。
"暗桩名单。"任萱把染血的绢帕拍在沙盘上，那是从银月胃袋里剖出来的，"礼部有三个，太常寺两个，连钦天监都有......"
我攥着绢帕的手突然发抖，眼前浮现祭天坛的日晷。
那些被替换的青铜晷针，刻度偏差恰好对应着火药车的行进路线——李瑾要的根本不是破坏大典，而是用日晷引燃全城火药。
"让匠作监停改晷针！"我转身时撞翻青瓷笔洗，碎瓷片在任萱裙裾绽开血花，"立刻查验所有......"
爆炸声比我的喊声更快撕裂晨雾。
西南角腾起的烟柱染红了半边天，那是假布防图标注的粮仓方向。
任萱的金丝鞭缠住我手腕："你安排的假火药？"
"不。"我望着在火海中化为灰烬的李瑾私兵，喉间泛起药汁的苦涩，"那是前日暴雨泡坏的哑炮，本该今晨运去郊外......"
韩立带着浑身烟尘冲进来时，手里攥着半截烧焦的夜行衣："李瑾书房暗格有密道，首通......"
"护城河。"我和任萱异口同声，她袖中滑出的河工图还带着胭脂香，"上个月疏浚河道时，我埋了三匣鲛人泪在闸口。"
午时的阳光照在银月未阖的眼眸上，那抹讥诮终于被韩立抹平。
我蹲下身合她眼睑时，摸到耳后细微的凸起——人皮面具的接缝处，藏着半枚青鸾刺青。
"前朝影卫的标记。"任萱的簪子挑开那层薄如蝉翼的面具，"这姑娘......怕是十年前就被换了魂。"
风掠过庭院的海棠树，带起一串诡异的铜铃响。
我数着飘落的花瓣，突然想起银月咽气前翕动的唇形，那不是讥讽，而是未说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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