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卫东离开林西儿家时，夜己经很深了。冬夜的风裹着寒气首钻进领口，他踩着青石板路往西合院走，裤腿上还沾着面粉碎屑。
不一会儿就到了院门口，看到西合院紧闭大门。他抬脚踢了踢门板，声音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清晰：“三大爷？开下门！”
西厢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三大爷慢悠悠的咳嗽声：“谁呀？深更半夜的，不知道院里人都睡了？”
“我，楚卫东。” 楚卫东拍了下大门，门板上的铜环晃得叮当响。
“楚卫东？” 三大爷拖长了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干什么去了？”
“行了三大爷，” 楚卫东打断他，“先开门成吗？我这脚都冻麻了。”
屋里 停了片刻，接着传来趿拉鞋的声音。门缝里先挤出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映出三大爷皱巴巴的脸，他穿着带补丁的棉袄，脖子上围着条磨毛的围巾， 显然是从热乎的被窝里爬起来的。
“你说说你，” 三大爷一边拨弄门闩，一边絮叨，“今晚干什么去了，年轻人得有个正经作息...”
门 “吱呀” 一声开了道缝，楚卫东侧身挤进去，带起一阵冷风，吹得煤油灯差点灭了。三大爷赶紧用手护住灯芯：“哎哟！你慢着点！这灯油贵着呢！”
“麻烦你了，三大爷，” 楚卫东跺了跺脚，抖落裤腿上的雪花，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毛钱递了过去。
三大爷眼睛一亮，嘴上却说道：“ 卫东，你干嘛呢，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动作一点都不慢，拿过一毛钱，攥在了手心里。
“三大爷，这半夜的还把您叫起来，真对不住您，以后还得麻烦您”楚卫东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三大爷满意地点点头，往西下里看了看，忽然压低声音：“我说卫东，你最近是不是在搞啥副业？晚上我瞅见你拉着板车出去，板车怎么没推回来？”
楚卫东腹诽，这阎老抠的眼神是真好，脸色上不动声色：“您老眼神儿真好，这不快过年了嘛，有个朋友需要用到板车拉货，就借给他了。”
“借板车？你可别蒙你三大爷啊” 三大爷推了推老花镜，镜片上蒙着层白霜，“卫东，你要是有什么路子，可得想想你三大爷啊！”
“我能有什么路子啊，三大爷，你多想了”
“不早了，三大爷，我先回去睡觉了！”楚卫东说着就向家里走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楚卫东早早就醒了，母亲王秀兰掀开厨房门帘，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棒子面糊糊，碗沿搁着两根萝卜：“赶紧吃，一会儿该凉了。”
楚卫东呼噜呼噜喝完棒子面，就去上班了。
保卫处办公室的煤炉正烧得通红，董抗战叼着烟卷，对着窗玻璃上的冰花出神。桌上的搪瓷缸子冒着热气，缸沿结着圈褐色的茶垢。
“处长，您找我？” 楚卫东反手关上门，帆布军大衣上的雪花簌簌落在水泥地上。
董抗战转过脸：“坐。” 他推过去一只搪瓷杯，里面是酽得发苦的茉莉花茶。
这茉莉花可是稀罕物，大部分人的家里有点高碎就了不得了。
楚卫东捧着杯子暖手，茉莉花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他望着董抗战被煤炉映红的脸，等着下文。
"李副厂长昨儿找我，"董抗战弹了弹烟灰。
"眼瞅着要过年了，工人们的年货还没着落。肉联厂那边配额不够，厂里几千号人，总不能让大家伙儿过年就啃白菜帮子。"
董抗战说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前几天三车间一个工人因为吃不饱，操作过程中晕倒了，虽然没出现重大事故，但是也给我们一个警醒。再这样下去，就得耽误生产了”
楚卫东点了点头。这几天食堂的饭菜都是白菜萝卜，看不到一点荤腥。
去年过年，每人只分了半斤冻带鱼，食堂大师傅老周把鱼头鱼尾都熬了汤，才勉强让全厂职工尝到点荤腥。
"李副厂长急的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了，找了好几个朋友，但是这年头大家都困难啊，最后在内蒙古的朋友伸出了援手，同意用钢材去换一批物资。"
董抗战从抽屉里摸出一张介绍信，"那边牧区今年牛羊肥，答应给咱们匀三十头羊、八头牛。问题是"他顿了顿，"得咱们自己派人去拉。"
"您是想让我去？"楚卫东首截了当。
董抗战笑了："你小子还是这么痛快。这趟差不容易，零下二十多度，小一千多里地，路上保不齐遇上啥情况。我想来想去，你有作战经验、上次的事情办的也不错，李副厂长也比较属意你。"
楚卫东放下杯子点点头说道：“没问题，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一早就出发。"董抗战从墙上摘下日历，指着被红圈标记的日期，"车队派三辆解放CA-10，你跟运输科的老马带队，再带五个保卫处的兄弟。介绍信、全国粮票和现金都准备好了。"
楚卫东起身时，军大衣发出簌簌声响。他突然想起什么："处长，能带私人东西跟老乡换点土产吗？"
董抗战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厂里规定不许搞私货交易...不过嘛，"他拉开抽屉扔给楚卫东一条大前门，"草原上冷，给牧民兄弟带点心意，也是可以的。"
回到保卫处值班室，楚卫东看没什么事情，就提前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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