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多，楚卫东被尿意憋醒。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摸出枕头下的手电筒，披上外衣出了门。
西合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光洒在青砖地上，映出一片银白。公厕在后院角落，要穿过两道月亮门。楚卫东睡眼惺忪地走着，刚拐过第二道月亮门，突然一个黑影迎面撞了上来。
"哎哟！"一声女人的轻呼。
楚卫东只觉得撞上了一团柔软，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后退两步，借着月光一看，竟是阎解成的媳妇于丽！
于丽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睡衣，衣领处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乌黑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显然也是起夜。此刻她正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望着楚卫东，一双杏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对不住，于丽姐！"楚卫东赶紧弯腰捡起手电筒，"我没看清路..."
于丽摇摇头，轻声道："没事，我也走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尴尬。楚卫东注意到于丽的睡衣虽然旧，但很干净，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肥皂香。她的脚上趿拉着一双磨破了边的塑料拖鞋，露出几个圆润的脚趾。
"那个...你先去吧。"楚卫东侧身让开道。
于丽点点头，从他身边擦过。楚卫东不经意间闻到她发丝间飘来的清香，不由得心头一动。这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用的那种廉价洗发膏，朴素却温馨。
等于丽从厕所出来，楚卫东还站在原地等着——这是院里的规矩，夜里女人上厕所，男人得在外头守着，以防万一。
"你...还没去啊？"于丽有些惊讶。
"等你出来我再进去。"楚卫东笑了笑，"夜里不安全。"
于丽抿了抿嘴，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而秀气："你们当兵的就是细心..."
两人慢慢往回走。路过阎家窗户时，楚卫东瞥见里面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隐约能听见阎埠贵拨弄算盘的"啪啪"声。
"三大爷这么晚还在算账？"楚卫东随口问道。
于丽撇了撇嘴："可不是嘛，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
楚卫东想起阎家的境况。阎埠贵是小学老师，一个月工资西十二块五，按理说在院里算中等收入。但这老头子把每一分钱都攥得死死的，连儿子阎解成的工资都要"代为保管"。
"解成哥...还在汽修厂当临时工？"楚卫东随口问道。
于丽叹了口气："可不嘛，都两年了。本来有个转正机会，爸非说送礼不划算..."她突然意识到说多了，赶紧住了口。
走到中院，于丽突然停下脚步："卫东兄弟...听说你和首钢的人认识？"
楚卫东挑了挑眉："嗯，有个战友在那儿。"
于丽眼睛一亮："那...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看他们汽修车间缺不缺人？"她压低声音，"解成在现在这个厂子受气，我想着..."
楚卫东心里暗笑。院里人都知道，阎解成是个妻管严，于丽虽然看着温温柔柔的，实际上家里大小事都是她拿主意。
"行啊，我帮你问问。"楚卫东爽快地说，"不过成不成可不敢保证。"
于丽立刻眉开眼笑："那太谢谢了！你放心，该打点的我们懂..."
正说着，阎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阎解成探头出来："媳妇儿，咋这么久？"
于丽立刻板起脸："催什么催！碰上卫东兄弟聊了两句。"
阎解成缩了缩脖子，赔着笑："我这不是担心嘛..."他看向楚卫东，"卫东哥，还没睡啊？"
楚卫东忍着笑："这就睡了。解成哥，听说你想换工作？"
阎解成愣了一下，偷偷瞄了于丽一眼，见于丽瞪他，赶紧点头："啊...是有这个想法..."
"我帮你问问首钢那边。"楚卫东说完，冲于丽点点头，"于丽姐，那我先回去了。"
回到屋里，楚卫东躺在床上，想起阎家的事就觉得好笑。阎埠贵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结果家里最精明的其实是儿媳妇。听说于丽刚嫁过来没多久，就把阎解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阎埠贵那些算计在她面前根本不好使。
不过阎家的日子也确实不好过。两间小屋挤着五口人，阎解成每个月的工资大半要上交，于丽想买件新衣服都得精打细算。最绝的是阎埠贵那个"家庭账本"，骑自行车、用手电筒也得交钱，连买根针都要入账。
每个月发工资那天，全家人必须坐在一起"报账"，谁多用了一分钱，下个月就得从伙食费里扣。两口子日子也是艰难。连儿媳妇回娘家带几个鸡蛋都要记下来。
"帮他们打听打听也好。"楚卫东心想。反正就是顺嘴问一句的事，成不成看他们自己造化。要是真能成，说不定还能落个人情——于丽这女人精明着呢，以后说不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听母亲说，于丽做鸡挺好吃，拿手绝活，有机会一定要试试。
第二天一早，楚卫东在公用水龙头前碰到了正在刷牙的阎解成。
"解成哥，早啊。"楚卫东打招呼。
阎解成满嘴泡沫，含混地说："早...早..."
楚卫东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昨晚于丽姐跟我说了工作的事，我这两天就帮你问问。"
阎解成赶紧漱了漱口，左右看看，小声道："卫东哥，这事...这事别让我爸知道。于丽说，要是能成，我们自己攒钱打点..."
楚卫东会意地点点头。看来阎解成也不是完全没主见，至少知道瞒着他爹给自己谋出路。
"放心，我心里有数。"
正说着，于丽拎着水壶走过来，看见两人在说话，眼睛一亮："卫东兄弟，这么早啊？"
楚卫东笑笑："起来活动活动。"他看了眼于丽手里的水壶，"于丽姐，我认识首钢汽修车间的班长，这两天约他吃个饭，你们等我消息。"
于丽立刻眉开眼笑："那太谢谢了！"她捅了捅阎解成，"愣着干啥？还不谢谢卫东兄弟！"
阎解成赶紧点头哈腰："谢谢卫东哥！"
这一幕正好被出门的阎埠贵看见。老头子眯着小眼睛走过来："一大早的，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于丽立刻变了脸色，冷淡地说："没什么，就是问问卫东兄弟厂里招不招临时工。"
阎埠贵哼了一声："问什么问！我不是说了吗，解成的工作我自有安排！"他瞪了儿子一眼，"还不快去上班？迟到了扣工资！"
阎解成灰溜溜地走了。于丽撇撇嘴，拎着水壶去接水。阎埠贵盯着楚卫东看了几眼，突然堆起笑脸："卫东啊，听说你认识首钢的人？"
楚卫东心里暗笑，这老头子耳朵倒是灵："嗯，有个战友在那儿。"
阎埠贵搓了搓手："那个...要是有什么招工的消息，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他压低声音，"我可以出点...那个...活动经费。"
楚卫东差点笑出声。这老算计精，明明儿媳妇己经先开口了，他还想截胡？
"行啊，三大爷。"楚卫东爽快地说，"有消息我肯定先告诉您。"
阎埠贵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走了。于丽接完水回来，冲楚卫东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别听他的，该咋办咋办。"
楚卫东点点头，心里对于丽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女人不简单，在阎家这么个环境下，还能保持自己的主见，确实有两下子。
洗漱完往回走时，楚卫东琢磨着这事该怎么处理。他确实打算问问赵大勇，但也就是顺口一提的事。至于阎家父子之间的这些弯弯绕绕，他可不想掺和太多——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必要上赶着当烂好人。
"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楚卫东心想。反正消息带到，剩下的就是阎家自己的事了。于丽要是真有本事说动阎解成瞒着他爹换工作，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想到这里，楚卫东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西合院里的人情世故，有时候比厂里的保卫工作还复杂。不过好在，他现在己经慢慢摸清门道了——该帮的帮，不该管的不管，保持距离，才能活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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