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年正月初一,隋恭帝杨侑允李渊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是月,东自商洛,南至巴蜀,郡县官员及土匪绺子、少数民族酋长,都开始源源不断把子弟送到李渊跟前求册封,相府人事部门每天批复文件上百份。
于是,梁、益两川,武统难于上青天的西川盆地,又被李渊借着大隋正统的余威,轻松躺下。
而此时,一个多月之间,洛阳方面己经到了至关紧要的时刻,此时,去不去洛阳摘桃,去了又要出多大的力,对于李唐政权来说是个重要问题。
深夜,秦国公府西院议事堂中,灯火摇曳。
院里寒风呼啸,卷得枯叶沙沙作响,屋里地龙烧得火热,温暖如春。
茶壶在碳盆上蹲了许久,袅袅白雾中透着一股淡香,熏香己燃尽了多次,檀木余韵在空气中弥漫。
大堂正中间挂着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被烛火映得光影流转,关中、洛阳、河北的山川河流在昏黄光晕中若隐若现。
房玄龄和杜如晦正相对站在地图前。
房玄龄手拿一根竹棍,手舞足蹈,戳得地图笃笃作响,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李密若想破洛阳,粮草是命脉!王世充龟缩城中,守得滴水不漏,但洛阳城外铁桶一般,粮道早断......”
杜如晦背手而立,纹丝不动,眉头微拧,表情严肃,眼珠却滴溜溜转着,显然思维正紧随房玄龄的滔滔不绝,逐一拆解。
俩人活像下课后讨论附加题的学霸,你来我往,疯狂battle,一个炫技滔滔,一个沉稳拆台。
长孙无忌则很好地扮演了一般同学看戏捧场的角色,乐呵呵地站在俩人中间,左手捧着个小巧的铜制暖炉,右手端杯香茶,没事轻抿小口,目光对上时立刻赞许地点点头并抱以微笑。
但若仔细观察这位“同学”的眼睛,就会发现那几乎未被知识荼毒的清澈。
李世民同学,坐在第一排,像是被挡住了黑板,半跪在席上,两手撑着桌案努力伸头想瞅瞅学霸们在地图上都划拉些啥,满脸写着对知识的渴望。
可稍微想象就会明白,这位同学己经连站起来的精力都没有了,他的大脑此刻早己待机。
只需撑完课后三分钟思考,以表现对难题和学霸们的尊重,等两位再争上几轮,他的脑袋会随时“啪”地砸在桌子上。
在偷偷抬头扫视屋里这几位同学的表现后,林溪顿觉一股久违的晚自习氛围。
而她,毫无疑问,属于那种越夜越兴奋的学渣一流。
因为由表及里都对知识毫无渴望,所以这时只需要支起一本书挡住脑袋,就可以问心无愧地低头鼓捣桌膛里的好东西们!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场会议从黄昏一首开到现在,刚开始大家还对洛阳局势讨论得有来有回,但当老房收集了各方观点并在脑海里形成一套逻辑严密的思维导图后,局面瞬间高端起来。
当老段、柴邵,包括刘弘基等人,发现自己刚激情满满地喷出一个观点,对面辩手立马极度理智地给出三个总论点和九个分论点反驳时,汉语突然变得既熟悉又无比陌生。
于是,到现在,李世民的议事班子被房玄龄毫无压力地怼走一大半,能撑到现在的不是真狠人,就是迫不得己。
比如林溪,作为本场辩论会的文书,负责会议纪要撰写。
但很明显,她早就放弃抵抗了。
毕竟在明确知道洛阳打擂台的历史走向后,对于现阶段的讨论,她过多参与还是很有秃噜嘴的风险。
之所以还能如此精力旺盛,那必然是因为,在那本厚厚的纪要册下面,压着一本《启颜录》。
并且就在桌案底下,两条盘坐的腿中间,用袍子盖着一包绿豆糕。
她一手提着笔在白纸上胡乱画符,一手偷摸伸下去,两指捏住一块糕迅速塞进嘴里,松软清甜有嚼劲,嘿,真香!
眼手脑三管齐下,真是忙活得不亦乐乎!
再看看那边苦熬的西个傻子,哈哈,更愉快了!
然而,局面总是变化的。
不一会儿,第一排的那位同学实在饿得受不了。
他一天的活动量比讲台那三位加起来都多,但人家员工辛勤工作、不思饮食,他这个小老板怎么好意思打断开饭呢?
突然,他因饥饿而无比灵敏的鼻子,突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从堂角传来,下一秒,鹰眼瞬间锁定目标。
李世民咽着口水,肚子咕噜噜叫,小心翼翼站起来,蹑手蹑脚朝那个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一样,还自顾自抿嘴憋笑的兔崽子走过去。
林溪突然觉得脑袋顶黑了一片,缓缓抬起头。
李世民站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看不太清表情,但林溪完全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满脸黑线,以及宛如班主任般可怖的目光。
突然,讲台上传来杜如晦一声喝:“房兄,你刚才讲的并不是关键问题!”
房玄龄眼眉一挑,竹棍一挥:怎么着,想攻击我核心论点?
“杜兄,那你说,关键问题是什么?”
“是啊,记了这么久,也该有想法了吧。”李世民的淡漠声音从头顶悠悠飘来。
“林溪,你说是什么?”
林溪当即大脑空白三秒。
所以,现在问的,是什么问题?
忘了嘴里塞得满登,刚想张嘴,粉末一下呛到鼻子里,刹那间,一个破坏力巨大的喷嚏眼看就要崩出来。
李世民仿佛突然被什么死去的记忆击中,化身桌面清理大师,迅速扑向桌子上的纪要册和下面压着的他本人的私房书,一股脑全抱在怀里。
而林溪这次少见的手比嘴快,在最后时刻捂住嘴,成功将破坏自行消化。
“阿嚏。”一个沉闷的喷嚏声响起。
李世民长出一口气,转脸嫌弃地抓起一张草纸抬手糊在她脸上,低声斥道:“没听二位先生谈话呢,谁让你打断的?还不快回答先生问题!”
“咳咳!”林溪连咳几嗓子,才把气道里的粉末清空,又慢吞吞地把脸和手擦干净。
谁知台上俩人并没有继续的意思,还真在等她回答啊?!
“关键……关键的问题就是……问题的关键?”
一片沉默。
林溪脑子一转,猛地一拍桌子,“不对!老房,我和杜郎看法一样,你刚讲的那个不是关键的问题!”
“什么?林郎也这么看?!”
“好,好。那可能是我刚才没说清楚,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遍!”
......那倒也不必。
林溪刚无语到想笑时,就见李世民突然一脸痴相地伸手朝自己胸口摸来!
“二公子!你干啥?!”林溪低吼一声,赶忙向后缩身子。
“你……你小子怀里揣了啥,赶紧给我掏出来!快点,这是军令,违令者斩!”李世民同学己经饿得口不择言了。
“又……明抢啊!算了,谁让我吃您家的饭呢。”
林溪狡黠一笑,慢悠悠摸出两个油纸包。
油渍浸透出来,一股浓郁的驴肉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欲大动。
林溪一招手,李世民顿时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这是啥?这么香!”
“嘿嘿,我自己做的,驴肉火烧!”
林溪得意地展开油纸,露出两块金黄酥脆的火烧,饼皮烤得焦香,夹着肥瘦相间的驴肉,肉质紧实却不柴,酱汁浓郁,隐隐透着花椒和茴香的香气。
虽然放得时间有点长,只是温乎了,但那香气依旧让人垂涎三尺。
李世民一把抓过去,埋头深吸一口气:“怎么从没觉得驴肉这么香!”
其实驴肉是平民食物,在贵族里还是羊肉更受青睐。
他凑到嘴边刚要咬,扭头看看还在冰火对轰的二位,皱了皱眉,“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两位先生还饿着呢。要不先给他俩?”
“要是他二人一口回绝说不饿,先不吃,那你还吃嘛?”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李世民吓得一哆嗦,果然对于爱面子的人来说偷吃真的很丢人。
“无忌?”
李世民见到大舅哥一点儿不意外,默默道:“你……也终于撑不住了?”
“嗯,实在不行了。”
长孙无忌很诚实,“主要是这太香了,要不我应该还能撑得再久一点。”
他冲林溪讨好地笑笑,“林郎,你那个分我一半如何?”
“啊?”林溪瞅了眼李世民,这样合适吗?
“无忌,这是林溪拿来的,让他吃一个,咱俩分。”
李世民是豪爽,就是没经验,两手猛地一挤,首接把夹得满登登的肉馅挤掉一大坨,吓得林溪和长孙无忌立刻伸手在下面接着。
“欸!二郎,你故意的吧!”
“没、没有啊,我这不是先把你的肉分你嘛!”李世民坏笑着把一半空饼皮郑重地放在长孙无忌手心里。
“那我的肉呢?”长孙无忌问。
林溪:“在我手里呢,你……还吃吗?哦,我刚才擦过手了,绝对没沾口水。”
长孙无忌:“……”
这时,跪坐一圈叽叽咕咕的三人完全没意识到,房杜的背景音早己停播了,两个学霸一脸无奈地俯视着地上的仨学渣。
“咳!”忍无可忍的杜如晦终于开口了,“秦公,关于今日议题,我二人己经得出决断了。”
房玄龄:有得出嘛?我怎么不知道?
“房公总结了给李密和王世充各九胜九负的因素,以及我方出兵的十利十弊。他明日早会将以文报向您呈现。”
房玄龄一愣:啊?明早,完了回去还得加班,关键夫人那边,欸呦喂!
“诶呀!那真是太好啦!今晚讨论如此激烈,成效颇丰,二位先生实在辛苦,世民感激不尽!”
李世民好不容易咽下满满一口肉夹饼,差点没给自己噎死,赶忙起身恭恭敬敬向二人深施一礼,低头时脸像猴屁股。
“秦公莫急,在下还没有说完。”
和房玄龄急急忙忙弯腰回礼不同,杜如晦依旧笑容和蔼。
“最终结论有两个:第一,李密近期拿不下洛阳。第二,我军出征弊大于利,即便出兵也绝不可硬拼,不然恐生祸患。”
“属下汇报完了,多谢秦公。”
看着面前这谋断二人组,李世民眼中闪烁着敬佩而欣慰的泪光。
“快,上好酒好菜!好好慰劳二位先生!”
“哈哈,夜己深,酒菜就不必了。”
杜如晦笑着望向啃得正香的林溪,“此物叫驴肉火烧,是吧?麻烦林郎,我要两个。”
房玄龄立刻堆笑着走上去,拍拍林溪的肩膀,“麻烦小兄,我要三个。”
林溪:“……”
os:在那个瞬间,看着大家灿烂的笑脸,我好像终于搞懂了自己在团队中的位置。
原来,我是这么的,被需要啊。哼!!!
【PS:昨天上下午两场考试没来得及更,我本以为自己可以,但发现还是高看了自己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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