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渭北大地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黄,渭水潺潺,清波荡漾,秋风拂过两岸的麦浪,夹着几分凉意。
午后,阳光倾洒,暖而不烈,映得远处的秦岭轮廓柔和如画。
通往武功的小路上,一个将近西十的中年人踽踽独行。
读书人打扮,身形消瘦,一袭灰白长袍毛边卷起,沾满泥点与草屑,手中拄着根粗糙的木拐杖,脚步急切而踉跄。
祖上世代为官、颇有声名,他也自诩熟读经史、博闻强识,就算不能居庙堂之高,运筹帷幄,也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绝不负这多年寒窗苦读、雄心万丈!
然而,仕途坎坷,怀才不遇,不惑之年却只是个籍籍无名、碌碌无为的县城小官。
人生在世,总要回答两个问题:活着时该怎样站着?死了又能怎样离去?
多年郁郁不得志的宦海沉沉沉,曾经的壮志傲骨和意气风发早己不再。
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在这乱世庸庸碌碌、苟且偷生,白发苍苍后默默化作一抔黄土,留不下一丁点存在过的痕迹;
要么最后一搏,给自己一身才学找个慧眼识珠的好买家,不论生死成败,至少搏个身后之名,足慰平生。
思及此,他毅然决然放弃稳定编制,辞别家中流泪的妻儿,从隰城(山西汾阳)到渭北武功(陕西武功),徒步七八百里,风餐露宿,昼夜兼程。
在关中大地上,他的目标有且仅有一个——唐!
在潼关,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屯兵永丰仓的唐军左军大营,主事之人是唐公长子李建成。
然而,当他踌躇满志地递上名帖,并准备一番慷慨陈词,一举拿下这位在河东文人圈里以宽仁著称的大公子时。
却被临时HR礼貌告知,对不起,我们目前没有在招岗位。
倒也有内部渠道,可惜,您没有内推码。
在左军门前徘徊了三天,失落是必然的,但他并不气馁。
毕竟,东边不亮西边亮,找老板也讲究个缘分。不知为何,他冥冥中觉得自己跟“二”这个次序颇为契合。
裹着破袍蜷在河边,伴着虫鸣声声、潺潺水响,他饱饱睡了一夜,次日晨光熹微,再度希望满满地踏上求职之旅。
紧赶慢赶,终于在九月底,渭北武功县,追上了右路军的尾巴。
进营前,他蹲在河边洗了把脸。
倒影中的那个人面色憔悴,满目血丝,神情平静,无喜无悲,可那眉梢眼底却分明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期待与紧张。
他使劲清了清嗓子,用手蘸水仔细地将蓬乱的发髻梳理敷贴,活动了几下手腕,骨节咔咔作响。
脑子,嘴和手中笔锋,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与左军森严肃杀的气质截然不同,右军门前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勉强能辨认出几条七扭八歪的长队,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挤作一团:
文士提着书箱,农夫扛着锄头,山野豪杰背着刀枪,还有几个道长拂尘在手,嘴里念念有词。
“各位排好队!依次在这此处递名帖,别挤别抢!”营门的几个军士扯着嗓子吆喝,声如破锣。
实在压不住了,挥着木杖敲得营门木桩咚咚响。
暖阳下,渭水旁,唐军营门堪比毕业季巅峰期人才市场。
熙熙攘攘、吵吵把火、乌乌泱泱,一浪浪喧嚣震天中,却透着股勃勃的生气和希望。
他站在长队后面,拄着木杖,努力踮脚蹦高,越过攒动的人头。
营门猎猎飘飞的军旗中,挂着两道红底黑字的竖幅,左边“纳贤聚才”,右边“共济天下”,遒劲有力,迎风招展。
此刻,他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仿佛夙夜忧虑和跋涉疲惫都在瞬间化为乌有,他感到久违的心潮澎湃,热血上涌,胸膛像燃烧着一团烈火。
秋风拂面,温暖而激荡。
他规规矩矩地排在队伍后面,首等到日头往西转了,暖阳染红了营门边的麦田,才终于轮到自己递上一张皱巴巴的名帖和附带文章。
他露出温和的笑意,拱手道:“在下隰城人氏,欲为唐公效力,请见敦煌公。”
“嗬!隰城,那可真不近呐!先生一路辛苦,我家二郎一定欢喜!”
一个军官打扮的壮汉朗笑着接过名帖,粗糙的大手捏着帖子,大概扫了一眼,礼貌笑道。
“这上面写得够详细了,先生先到城中馆驿歇下,凡是外地来投奔的人,食宿都由军中承担。”
“请您明日辰时到营门候着,二郎或会亲自召见,若得他眼缘,便可录用效力。”
“有劳将军了!”他拱手一揖,疲惫的脸上多了几分神采。
“没说的、没说的,先生一看就气质不凡,我一个大老粗瞧着都佩服!”
那军官笑着拍了拍胸膛,随即转身朝营内挥手吆喝:“拿些干粮给先生路上吃着!”
望着那拄着木杖、迎着夕阳昂首阔步走远的身影,军官咧嘴一笑,心道:
这几天投奔的人是不少,可到了这把年纪,还混成这一无门路引荐、二无声名在外惨样儿的,可真不多。
扬起手上厚厚一沓名帖“哗啦啦”抖了抖,满脸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呵欠连连。
“今儿先到这儿,撤了吧,一会儿请示林郎,明天还继不继续。”
没多久,伴着落日的最后几抹余晖,这摞名帖被送到林参军摆满果盘吃食、乱七八糟的办公桌上。
林溪正胳膊肘斜撑在胡床上,拄着脑袋,脸上展开叠公文遮着斜射入大堂的暮光。
嘴里咔嘣咔嘣嚼着干果,还含混不清地哼首小调,双腿翘在案上,脚尖随着节拍潇洒地晃荡。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我会躺在最大最软的沙发里,吃了就睡醒了再吃先过一年......变有钱,我变有钱......”
“啊......!困死我得了!咋还不开饭啊。”
“林参军?您歇着呐?”张亮在案上好不容易扒拉出一块空地,弓着身子,笑嘻嘻地凑近。
“谁、谁歇呢?”林溪吓得一激灵。
不情愿地从白日梦中醒来,撑了撑身子,脸上公文“啪唧”滑落,睡眼朦胧地瞅了张亮一眼,撇撇嘴,小声嘟囔道。
“老张啊,就不能出点儿人动静嘛!我还以为二公子来查岗了呢,差点吓猝死。”
“再说,我......我那是在思考好嘛,就是方式比较独特,其实脑子转得快着呢!”
林溪抽出在身下压麻的手,僵硬地擦擦嘴角的口水。
“嘿嘿,是是是,您军务繁忙、日理万机,这么多破字儿谁看得过来?”张亮憋着笑,眼角挤出几道褶子,手指敲敲名帖。
“帮二郎和您分忧的人,这不就来了嘛,您先瞅瞅?”
自从李世民掌握最高指挥权,独自带领右路军经略渭北以来,所到之处,那是相当红火。
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无论豪强吏民、山野草莽,每日到军门投效者,数以千计。
由于领导实在精力有限,每天亲自接见各路有头脸的名人雅士都累得半死。
所以,这一堆堆从营门收来的拜帖,就由林溪先过一遍筛子,挑挑潜力股,再报给李世民定夺。
林溪打着哈欠伸手抓过一叠,眯眼刚看了没俩字,就猛地一下跳起来,撞得桌案哐啷乱响。
手指最前面一张名帖,眼睛瞪地溜圆,声音激动:“这、这个人在哪呢?没放走吧!现在、立刻带我去!”
“......这犯啥病啦?”张亮一脸懵逼,探过脑袋凑近瞅了瞅,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写着署名:
隰城房玄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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