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实验室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禹苘用镊子夹起烧焦的证件残片。焦黑的边角在冷光下卷曲，露出夹层里泛蓝的薄膜——这是九十年代走私船常用的防水标识。
"X射线显示夹层有金属丝。"助理小吴指着扫描仪屏幕，"像是微型胶卷的防伪标记。"
禹苘的镊子尖忽然颤抖。母亲遇难那晚，父亲西装内袋也露出过相似的蓝边。当年她以为是钢笔包装，此刻记忆却在视网膜上重组成走私船通行证的轮廓。
解剖室忽然灌进穿堂风，陆沉带着河水的腥气闯进来。他警服下摆沾着油污，袖口露出半截绷带："货运公司注册信息查到了，南浦0987号属于..."他的喉结滚动两下，"禹氏海运旗下的空壳公司。"
禹苘的镊子撞在培养皿上，发出清脆的颤音。她看见自己倒映在不锈钢器械柜上的脸，与父亲书房那张泛黄的董事长合影重叠。1997年9月的台历在记忆里翻动，母亲遇难次日，父亲在晨间新闻宣布开辟东南亚新航线。
陆沉递过物证袋的手背有新鲜擦伤，血珠渗进透明封口："这是在闸口淤泥里发现的。"袋中的翡翠碎屑泛着幽光，戒圈内侧刻着"S&Y"——正是禹苘父母名字的缩写。
实验室排风扇突然加速，禹苘的白大褂下摆被掀起，露出踝关节处的陈旧疤痕。陆沉瞳孔骤缩——这是当年特殊学校火灾时，画架倒塌留下的伤痕。那个暴雨夜，他背着她穿越浓烟弥漫的走廊，她的血浸透了他半边衬衫。
"去现场。"禹苘扯下手套，医用橡胶在指尖发出悲鸣。经过陆沉身边时，她领口的银链勾住他的警号牌，蜘蛛胸针与金属数字碰撞出细小火花。
三号闸口的潮水退去，露出布满藤壶的混凝土堤坝。禹苘踩着渗水的石阶往下走，手机电筒照亮闸门锈蚀的齿轮。在第西根横梁背面，她发现了用贝壳碎片拼成的笑脸符号——与金牙张工牌上的标记完全相同。
陆沉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三十公分外的积水里，半截腐烂的船绳正诡异地扭动。当他把警棍伸入水中，成群的荧光蓝小虾轰然散开，露出埋在淤泥里的铁箱。
箱体表面的珊瑚虫尸骸簌簌掉落，密码锁键盘上积着厚厚的硅藻土。禹苘用袖口擦拭数字键，"1"和"9"的磨损程度明显异于其他按键。当她输入"1997921"，锁芯传出齿轮咬合的闷响。
陆沉的战术手电光柱刺入箱内，照出一叠泛黄的航行日志。最上方的记录日期停在1997年9月21日，船长签名处按着枚血指印——禹苘母亲的中指指节有颗朱砂痣，与印痕中的空白完美契合。
"当晚十点二十分，货轮在19号浮标区接收不明集装箱。"禹苘念出日志内容时，海风突然变得腥咸，"值班大副听见箱内传出..."她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汽笛声切断。
陆沉迅速合上铁箱。两艘拖船正从航道驶过，探照灯扫过他们所在的堤坝。当强光掠过禹苘的侧脸，陆沉看见她耳后的三颗小痣连成等边三角形——与航海图上标注的暗礁区形状完全一致。
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陈明发来的现场照片正在加载。照片里，金牙张的解剖创口呈现诡异的放射状纹路，与蜘蛛胸针的裂痕走向如出一辙。法医在肝脏发现微型胶囊残片，X光显示内部刻着"S&Y"的变形字母。
"有东西在跟着我们。"禹苘突然压低声音。她的手机屏幕映出身后的礁石群，浪花拍击的间隙，有团模糊的黑影正在模仿人类的呼吸频率。
陆沉摸向配枪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贝壳破裂声。当两人同时转身，礁石后窜出只玳瑁猫，叼着尾荧光蓝的鱼消失在岩缝中。鱼鳃上钉着枚翡翠碎片，在月光下折射出父亲戒指特有的纹路。
回到堤岸时，禹苘发现鞋底沾着暗红色粉末。陆沉用试剂笔检测后，液晶屏跳出"X-19"的识别码——这正是特殊学校医务室柜中蓝色药液的化学代号。
"当年你发烧时，校医给我注射的..."陆沉的声音被海风吹散。他后颈的红疹开始向肩胛蔓延，这是身体对真相的过敏反应。禹苘的银镯突然滑落，在水泥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镯内刻着的莫尔斯电码随裂纹显现，破译后是"不要相信药物"的警告。
两人回到车上时，车载广播正在播报突发新闻："南浦港旧码头发生坍塌事故..."镜头扫过坍塌处，钢筋暴露的断面里嵌着成排的铁皮箱，箱体编号都以"19"结尾。
陆沉猛打方向盘调头。后视镜里，禹苘正用口红在车窗上画航海图坐标，鲜红的线条与十二岁那年她在画室玻璃上的涂鸦重叠。当警车冲进码头封锁线时，他们看见父亲的特助正在和工程负责人耳语，那人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泛着熟悉的幽光。
坍塌的混凝土堆下，半截集装箱门扭曲变形。禹苘捡起散落的文件残页，泛潮的纸张上印着母亲生前的笔迹："实验组X-19出现严重副作用，建议立即终止..."落款日期是1997年9月20日。
防毒面具突然被扣在脸上，陆沉的声音透过橡胶传来："检测到神经毒气泄漏。"他的手掌隔着战术手套贴住她后颈，体温穿透层层织物。禹苘想起高烧那夜，少年陆沉的手也是这般滚烫地贴在她额头。
搜救犬的吠叫声从废墟深处传来。当探照灯照亮集装箱内部，他们看见墙上钉着张泛黄的全家福——九岁的禹苘抱着八音盒，背后的父亲正在与穿白大褂的男人握手。照片边缘用血写着"赎罪日"，每个笔画都嵌着细小的珍珠母贝碎屑。
陆沉的执法记录仪突然黑屏。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他听见集装箱顶部传来八音盒发条转动的声响。当《致爱丽丝》变调旋律再次响起，禹苘腕间的银镯突然开始高频振动，裂纹中渗出荧蓝色的液体。
"闭眼！"陆沉扑倒她的瞬间，集装箱顶棚轰然炸裂。翡翠戒指的残片如子弹般嵌进防弹背心，月光从破洞倾泻而下，照出地板上用荧光涂料画的巨大蜘蛛——八条腿爪分别指向八个藏着X-19药瓶的暗格。
废墟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陆沉把禹苘推进生锈的管道。当特助的手电光扫过藏身之处，他们看见对方后颈纹着笑脸符号，第三条弧线末端延伸成数字"19"。
禹苘的呼吸拂过陆沉锁骨，那里有处陈年烫伤。特殊学校食堂事故那日，他为护住她被热汤浇中的位置。暗格里突然传来机械运转声，老式传真机正在吐出染血的信纸，开头写着："给小苘的第十九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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