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备舍6间里，杨成树摘下口罩，脸颊上是泛红的勒痕和水雾。
霍云靖将采样箱往墙边一靠，碰撞声惊得栏里几头病猪抬头，随即又伏下继续发出沉闷的咳嗽，声响像钝刀在耳膜上反复刮擦。
“7、8间需要采样！7、8间需要采样……”霍云靖拿着对讲机大喊，话音未落，最里侧大栏突然爆发出一连串剧烈咳嗽。
病猪痉挛着拱起脊背，震得围栏簌簌作响。
杨成树看着记录表上不断攀升的咳嗽频率，喉结滚动咽下不安——最好的情况是支原体和胸膜肺炎，可如果是蓝耳病……
他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他本硕期间最常打交道的病毒就是蓝耳病毒，他太了解蓝耳病毒的危害性了。
回想起研二那年在传统猪场采样时，整排猪舍因蓝耳病清空的惨烈场景。
倘若铁云猪场爆发了蓝耳病，那是仅次于非洲猪瘟的致命打击，生产成绩将跌入谷底，三年难以恢复。
【宿主，你别紧张。】
【系统】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少见的安抚意味。
【近期没有引种工作，你的生物安全防控做得很到位，应该不是蓝耳病。】
杨成树垂眸盯着地面斑驳的消毒水痕迹，在心里苦笑：“但愿吧，【系统】，如果是蓝耳病，你会和我一起解决吗？”
【哦哟，不管是什么病，就算是非瘟也好，我都会陪着你的！】
【系统】的声音里带着决心。
【再不发挥点专业作用，我可真成只会吐槽的恶毒女配了！】
这句俏皮话意外让紧绷的神经松了松，杨成树抬头时眼底己褪去几分阴霾。
有人敲击金属门。
霍云靖递出样品袋时指尖还在发抖，却仍仔细叮嘱技术员：“低温保存，再套一层塑封袋，冰袋！记得冰袋！路上别颠簸！”
“小霍，现在进行调栏，方便之后的治疗和管理。”杨成树吩咐道。
于是，他和霍云靖默契地开始标记病猪，红色蜡笔在猪背上晕开，将两排大栏分隔成轻咳区与重症区。
做完调栏工作后，杨成树拨通韦俊贤电话，却不知道自己声音发颤：“贤哥，后备舍6间咳嗽严重，死亡三头，我需要送加急样品检测。”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后，传来沉稳的安抚：“没问题，我现在就联系检测室。成树，还需要什么支援？”
“我想解剖死亡猪只，采集病变组织送生物公司做病理切片。”杨成树攥紧手机。
韦俊贤沉吟片刻：“解剖台在环保区，需要我安排人帮忙吗？”
“今天能到吗？”话出口才惊觉自己的迫切，杨成树深吸口气。
“应该可以。”韦俊贤笑了。
“好的。”杨成树计算着，解剖的时候再带上郑平，让他好好看看什么是“间质性肺炎”的典型病变。
“成树，放轻松，根据我的经验，应该不是蓝耳病。”
听筒里传来的笑声让杨成树顿住，随后他缓和少许：“贤哥，你……你怎么知道我担心什么？”
“哈哈哈哈，我做驻场兽医的时候，你还是学生娃娃呢！你刚刚紧张得声音都变了……”韦俊贤的调侃像阵暖风，吹散了胸腔里的寒意。
“是，第一次独立处理疫情。”杨成树盯着自己映在铁栏上的扭曲倒影，“如果是蓝耳……”
“紧张是肯定的，但猪兽医就是一次又一次疫情培养起来的，所以说啊，一个厉害的猪兽医，培养费用非常昂贵！”
“我会尽量减少学费的，今晚就给你和向哥解决方案。”杨成树低头在记录本上划下重点，墨迹被掌心的汗洇开。
“明天吧，你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韦俊贤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挂断电话后，杨成树倚着围栏长出一口气。
向云龙的回复同样简洁有力：“这些事情，你是专业的，你安排就可以了。”
杨成树点点头：“没问题。”
“不过，我这个搞生产的大老粗，有个问题……”
“什么？”
向云龙轻笑着问：“你们兽医有一个技能叫，溯源，成树，你掌握了吗？”
杨成树回答得笃定：“看家吃饭的本领，我会尽快完成溯源的。”
“行，其他需要什么支持？”
“我今晚给方案。”
向云龙同样还是那句话：“明天吧，真不用那么急。”
等杨成树给两位领导汇报完工作，却见霍云靖不知何时蹲在角落，苍白的脸色在深蓝色工作服的映衬下更显憔悴。
“杨老师……这会是我的问题吗？”
杨成树摘下手套，指尖划过病猪发烫的耳尖：“不好说，这要等溯源结果出来。”
他余光瞥见对方骤然收紧的肩膀，没说出口的安慰卡在喉咙——其实从空滤系统故障到饲料霉变，这些管理漏洞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养猪好难……真的不想养猪。”霍云靖突然喃喃自语，盯着栏里病猪的眼神像是在看洪水猛兽，“在分娩舍跟着徐磊做寄养，比这里轻松太多了……真的不想回后备舍……”
“管培生要全面了解生产工作，后备舍很重要。”杨成树弯腰查看料槽里的湿拌料，没有闻到霉味。
“重要吗？我都能感觉到，后备舍是铁云里管理做得最差的！”霍云靖冷笑一声，又迅速捂住嘴，像是被自己的失态吓到，“对不起，我……”
霍云靖说的没错，后备舍的现状，和失格的管理有着莫大关系。
霍云靖继续呢喃：“接了葛雨琪的班，每天负责6、7、8这三间的工作，真没想到会在今天……”
“你先抱怨，我听着，发泄完情绪，我们就去解决问题。”杨成树首起身，工作服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好意外，杨老师你居然是个允许抱怨的人。”霍云靖站起身，踢开脚边的粪球。
“我也很意外，你平时沉默寡言，今天居然敞开话匣子了。”杨成树笑了笑。
霍云靖低头看着脏兮兮的胶鞋：“沉默寡言，也对……我不想卷入斗争……”
杨成树同样叹气：“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只想做个月薪到手一万五的小兽医。”
【不可以！你要成为最强兽医！至少要做到爱牧的兽医总监吧！】
杨成树在内心“啧”了一声，告诉【系统】：“是话术！这是套人情报的话术！”
霍云靖抬起头，愤懑的心情随着叹气排出，他平静道：“我也抱怨完了，杨老师，我汇报后就准备转岗去饲料部，我想做饲料研发。”
“这很好啊，你本来就是动物营养方向的。”杨成树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你专业挺对口。”
“但后备舍的事，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扛。”霍云靖眼底跳动着倔强的光。
杨成树立刻进行利益交换：“参与疫情控制和猪群治疗，你的PPT汇报会非常好看。”
霍云靖轻笑一声：“谁说不是呢。”
接着，他摘下手套，伸出手掌，还沾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杨老师，尽管吩咐。”
杨成树握住他的手：“好好干。”
掌心相触的瞬间，杨成树手机骤然响起尖锐提示音，是检测室发来的结果——
非洲猪瘟病毒，阴性。
圆滑2型病毒，阴性。
胸膜肺炎放线杆菌，阴性。
蓝耳病毒，阴性！
支原体，阳性！
杨成树紧绷的肩膀终于轻松下来。
霍云靖凑过来看结果时，两人的胶鞋撞出清脆声响
“这下好办了。”杨成树轻声说。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铺满了整个后备舍，而支原体疫情溯源和猪群治疗的计划，己经在杨成树的大脑里渐渐成型。
(http://xsgu0.com/book/ag00ab-9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xsgu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