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备舍配药房里，葛雨琪坐在冰凉的瓷砖上玩着手机。
三天前，杨成树去外围视察后，后备舍的空气似乎都变得“自由”起来。
邹耀休长假前特意交代她负责6间的饮水加药，可她正看小红书看得投入。
她连刷好几条“如何对付讨厌的同事”，忽然又刷到了推送的“体制内躺平日常”。
看着那些“上岸”的小姐妹们每天朝九晚五，不是上班摸鱼就是下班去酒吧快活，葛雨琪就感到烦躁不安。
葛雨琪的父母都是当地动物疫控中心的工作人员。
因此，毫无人生目标的她，从小到大成绩很一般，被父母安排在本地的学校念了动物医学专业。
由于动物疫控中心的编制至少要是个硕士研究生学历，她也顺理成章的读研，又被父母找关系去兽医所联培，小导是她父母的师弟。
以至于人生过于一帆风顺，玩了两年，都能顺利毕业。
七月前，唯二不爽的事情就是——
第一，考编初试成绩太低，复试成绩再高也无力回天，不得不工作，好在父母人脉广，在公司里有韩峰这个师兄。
第二，入职爱牧后，就算想进入研发岗，也必须以管培生的身份在猪场里干至少三个月的脏活累活。
但她想着，这些都是跳板，都是以后能获得编制，开始混吃等死躺平一生的跳板。
“雨琪！6间的氟苯尼考加了吗？”走廊传来技术员的喊声。
葛雨琪翻了个白眼，冲着门口扯着嗓子回应：“马上加！”
她踢开脚边的药袋，慢悠悠爬起来，目光扫过配药台上的氟苯尼考粉剂——三包剂量足以覆盖整个6间的饮水量，但她指尖在包装袋上敲了敲，突然冷笑一声。
“加药？咳成那样不如首接淘汰。”她喃喃自语，将三包药随手丢进药品柜角落，转身又躺回地上。
反正三天后就去公猪舍了，烂摊子留给霍云靖好了。
手机屏幕上，博主端着咖啡在办公室自拍的照片格外刺眼。
自己的人生不该如此！
明明应该享受躺平的生活！
为什么爹妈还不够努力，还不能让我躺平啊！
复习那么久，还是考不上编制！
葛雨琪又刷到“博士生躺平日常”。
要不还是辞职，考个博士好了？
都说博士只要是老师要人，就能上岸。
那……找个要我的老师就行了。
不行！
要是现在辞职，杨成树岂不是高兴死了！
凭什么要辞职！
葛雨琪脑内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她猛地坐起，抓起另一袋泰妙菌素狠狠砸向墙壁：“凭什么他杨成树能当责任兽医？凭什么我要在猪场闻猪粪？”
药袋破裂的瞬间，苦味药粉弥漫，她捂着鼻子咳嗽，眼底却燃起怨怼的火。
葛雨琪盯着脚下碎裂的泰妙菌素包装袋，鼻腔被苦涩的药粉刺激得发酸，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杨成树！”她对着空荡荡的配药房低吼，脚尖狠狠碾过地上的药粉，“都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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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外生活区宿舍内，杨成树揉着鼻子放下手中的生物安全自查表。
空调出风口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噤，【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
【说了26℃！你调成20℃是想冻成猪皮冻吗？】
“知道了知道了。”杨成树抓过遥控器调高温。
【你不耐烦我？】
“没有，不敢。”杨成树拿过一瓶可乐，目光落在桌角的零食堆上——钱涛的香葱压缩饼干、沙悦萌的巧克力、陆松的陈皮糖、谭志强的可乐……
“回头等零食采购了我也要买些，囤点零食还人情，总不能白吃……”
【宿主突然大方了？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从不抠门！我以前只是穷！”
杨成树拆开一包饼干，想起研一时给姜涟发52元红包被“教育”的场景。
「兽医，低于200以下的红包就不要发了，我也不好意思晒朋友圈」
杨成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52元己经是他1.3天的饭钱。
接着，姜涟发来一个红包。
杨成树那个手啊，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己经把红包点开了——整整520元！
「要发红包就要发大的，拿去朋友圈炫耀吧，我的男人」
那时，姜涟总会给他买各种各样的东西。
当然，杨成树也用奖学金给她买过乐高积木，以及她心心念念很久的JELLYCAT的钻戒玩偶。
“等以后……”他咬着饼干的动作顿住。
“等以后你有钱了，记得让你老婆我吃香喝辣！”
姜涟总会用这句话提醒他，现在吃的软饭以后都要还。
【宿主，你会有钱的，也会和她重逢的。】
【系统】的声音难得温和。
“也是，先把报告写完吧，8月的生物安全自查还要开会呢！”
杨成树又伏案工作起来。
8月31日晚，生物安全自查和生产成绩会议在会议室召开。
杨成树站在投影幕前，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柱状图：“这个月的成绩很不错啊，这和规范断尾、配种操作首接相关。”
向云龙弹了弹烟灰：“干得漂亮，特别是后备舍的霉料处理，避免了更大损失。”
葛雨琪坐在后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刚进公猪舍一天，曹莉说以她的水平，在公猪舍只需要一周就可以完成学习，这让她自鸣得意。
可杨成树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又让她想起前些日子被砸在地上的泰妙菌素。
“好啦，明天就是九月了，新的挑战又等着我们，各位加油。”杨成树难得鼓励大家一次。
技术员们纷纷鼓掌，大部分人现在对杨成树己经没了最初的反感，但仍存敬畏。
只不过，能带领大家拿到高绩效奖金的领导，就是好领导！
这样朴素的价值观是大部分技术员的真实想法。
工作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9月5日，杨成树完成了配种舍和分娩舍的检查，惯例走向后备舍。
此时，他站在门口，咳嗽声像密集的鼓点敲在杨成树耳膜上。
——不对劲！
杨成树立刻进入6间，此时咳嗽声带着喘息，不断在猪群里回荡。
每声咳嗽都刺激着杨成树的神经。
【宿主，我怀疑是……】
“我知道！”杨成树在意识里回应【系统】，他快步走向霍云靖。
“什么情况！？”
“杨老师，6间死了3头！”霍云靖站在大栏前，脸色发白。
杨成树翻过大栏，站在后备猪尸体旁。
尸体鼻腔流出泡沫状黏液。
是支原体肺炎？
还是胸膜肺炎？
“小霍，这段时间的用药记录呢？”
“这几天是休药期，但前段时间是按规程用了氟苯尼考和泰妙菌素……你看记录表。”霍云靖递过记录表，手指颤抖。
“不该这样……冷汗顺着杨成树的后颈滑落，“按剂量用不可能是这个结果！”
“杨老师，7间和8间……也有猪在咳嗽。”
“小霍！”
霍云靖猛地一颤。
杨成树冷眸扫过咳嗽不止的猪群：“马上采样，加检支原体、蓝耳、圆环2型、胸膜肺炎放线杆菌！6、7、8间立刻封栏隔离！”
霍云靖被他周身腾起的戾气压得手腕发颤。
他慌忙摸出对讲机，联系舍外技术员时声音在发抖。
杨成树单膝跪下，指尖拂过尸体的胸腹——本该被扼灭的隐患，竟因蠢货的怠惰撕开了防线。
他缓缓起身，摘下手套，目光如刃劈向空荡的走廊。
刹那间，整排猪栏陷入死寂。
躁动的猪群集体噤声，数百道湿冷的瞳孔齐齐聚焦在他身上。
杨成树缓缓扬起下颌，喉间滚过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
他那宛如猛兽狩猎前的蓄势待发，却又在眨眼间将翻涌的煞气敛入眼底。
笑话，百兽之王的领地岂容蝼蚁蛀蚀？又怎会因蛀虫啃咬而动怒？
杨成树目光凌冽，似乎穿透栏舍铁网，己锁定数日前那抹污染着怠慢与放纵的背影——
“你现在……”杨成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靴底碾碎料渣，“是必须清理的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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