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刚今年33岁，入行己经15年。
如今，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每天想的事情很简单——好好工作，赚钱养家。
铁云猪场配种舍的主管，工资过得去，而且稳定，他对于这个职位很满意。
在职场拼杀15年的他，早就学会了如何在领导之间周旋，什么时候该点头，什么时候该装傻。
周彬副场长把配种健将陆松调去后备舍，余刚虽然难过，但也咬牙同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他在猪场生存的法则。
今天，杨成树站在配种舍的过道上，冷着脸叫停了霍云靖：“别挤。”
杨成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整个配种舍的技术员都听见。
霍云靖正挤压着封袋，让里面的液体快速流入母猪体内。
听到杨成树的话，他立刻停止：“杨老师，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余刚站在一旁，没吭声。
他知道这样操作不对，流速太快，母猪可能引发炎症。
但技术员们嫌标准流程太慢，只要没有跌破受胎率的底线，谁管这个问题？
“轻轻挤压，排尽空气，抚摸母猪背部，之后让母猪自吸。” 杨成树说起标准方法。
“这样速度怎么保证？以前全挤压进去也没问题啊！”有技术员不满道。
“以前没问题。”杨成树拿起记录本，翻到最近的数据，“本月空怀率上升5%，炎症病例增加8例，再这样发展就跌破要求底线了，现在有问题了。”
技术员噎住，悻悻地放下袋子。
霍云靖倒是无所谓，领导是什么要求，他照做便是。
其他技术员却有点躁动了。
余刚咳嗽一声，打圆场：“杨老师说得对，大家注意点手法。”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没人会改。
晚上七点半，余刚惯例进入车间巡栏，给猪槽放水。
余刚站在配种栏前，看着一头曾产下19头健康仔猪的母猪，上个月却流产了一次，复配后却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漏粪板上是混杂了粪便的白色脓液，表明它患有严重的炎症，配种一定是失败了。
余刚盯着母猪的眼睛——它还在喘气，但它的价值己经没有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行时，师父说过的话：“养猪的人，得对得起这些畜生。”
当晚，他无比心疼，却也只能在母猪背后写下了“淘汰”的标记。
晚上九点半，余刚坐在餐厅里，点燃一根烟，桌上摆着半瓶啤酒，他不像以前那样全部灌进肚子，却轻轻饮了一口。
今天的啤酒，怎么那么苦涩。
杨成树手拿一盘茄盒走进餐厅，发现余刚神情恍惚，抽着闷烟。
他通过徐淼，以及可以恢复生产成绩的能力争取到了徐磊的支持，自然也想争取到余刚的支持了。
以前杨成树会因为余刚有“中年人的油腻”而顾忌，但他现在是无所谓了。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提高铁云的生产成绩，不论是哪个谁，只要是爱牧集团的员工，都应该支持他的工作。
“余主管，聊聊？”杨成树首接坐到余刚对面。
余刚本想拒绝，但杨成树首接递来手机，上面是最近三个月，空怀、流产、返情的数据，每一个百分点都在说明配种任务的失败。
“杨老师，这……”余刚对这些数据清清楚楚，因为这些数据是经他之手给了内勤，内勤又给了杨成树。
“你知道问题在哪。”杨成树语气平静，“挤压过猛、器械消毒不彻底、检查敷衍……这些都在啃铁云的老本。”
余刚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憋出一句：“……我管不了。”
“你管得了。”杨成树盯着他，“你是配种舍的主管，技术员听你的。”
余刚突然烦躁起来：“杨老师，我也想改，但是领导不支持，技术员嫌标准操作慢，我逼他们，他们就告状！就要辞职！我能怎么办？”
“余主管，我相信你会管。”杨成树面色坚定，“你能一步一步从饲养员走到主管的位置，靠的是过硬的技术和不停止学习的决心，而不是现在的‘得过且过’吧？”
余刚猛地攥紧拳头。
杨成树没等他说话，首接转身：“明天我会在晨会提整改方案，你可以装傻，也可以赌一把——当然，你继续做好好先生，我不介意做恶人。”
这个时候，余刚的手机响起，他立刻重整心情，打开视频电话，喜笑颜开道：“儿子！”
杨成树轻轻带上餐厅的门。
明早晨会，他会宣布两件事。
第一，此后的配种要求。
第二，8月1日晚上进行生物安全宣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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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1日，晨会。
周彬副场长罕见地进了一次车间。
他在晨会上开口：“最近有同事反映啊，生产进度被耽误了……我提醒一句，铁云的成绩是干出来的，不是矫情出来的！”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技术员们低头憋笑。
余刚坐在角落，盯着手里的数据表。
杨成树正想说话，却发现余刚突然站起来。
“周场，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愣住。
周彬皱眉：“余主管，有事会后再说吧。”
“就现在。”余刚走到投影仪前，在电脑上打开PPT。
屏幕上跳出挤压和自吸的受胎率对比，以及那头罹患炎症惨遭淘汰的母猪照片。
“兄弟们，我们的配种工具虽然更先进了，我们的速度更快了，但是快不一定好！按标准流程来，单次配种多花几分钟，但受胎率会大大提高。”余刚的声音很稳，“有些时候，慢才是快。”
周彬脸色铁青：“余刚，你什么意思？”
余刚咧嘴一笑，露出十几年没见的狠劲：
“周场，我告诉兄弟们，做好配种操作规范，给我们铁云猪场提高生产成绩呀！”
散会之后，大家陆陆续续前往车间。
配种舍的技术员之前嘲笑分娩舍的同事因为这个“标准操作”，下班都比以前晚了一个小时。
现在，他们打自己脸了，估计今天下午他们也会晚下班。
配种舍内，杨成树跟在公猪车后，余刚在前面拉着车，准备今天的查情。
“余主管，你果然下定决心了。”
余刚回头，笑着说：“昨晚我儿子问我，爸爸为什么晚上总要进车间。”
“我说，因为爸爸在帮猪谈恋爱。”
“确实是。”杨成树点点头，“可惜男女嘉宾都没有见过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结果那小子说——‘那你得对猪妈妈好点，不然它不喜欢你’。”
杨成树也笑了：“所以？”
“所以……”余刚伸出手：“余刚，33岁，擅长配种工作。”
“杨成树，26岁。”杨成树握住余刚满是粗糙老茧的手，“擅长收拾人。”
“为了铁云。”余刚目光坚毅。
“为了铁云。”杨成树坦然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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