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沙漠中，谭志强的前方原本有个领路人。
那时候，老员工带着他，教他怎么洗车、怎么消毒、怎么记录数据。
可没过多久，那个领路人就辞职了，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志强，这活儿太磨人了，我家里亲戚叫我去岭东闯闯。”
说完，他第二天就定好了去岭东的火车票。
至此以后，谭志强只有一个人在前进。
慢慢的，他被要求成为领路人。
新人来了又走，有的干几个月，有的只待几天。
他们总是兴致勃勃地来，信誓旦旦地说要学习、要锻炼，可没过多久，就会被烈日、汗水、重复的体力活消磨掉热情。
“谭组长，这活儿也太累了吧？工资又不高……”
“谭哥，我觉得我不太适合……”
“老谭，这工作强度，真的不合理啊……”
他们离开时，总会找各种理由。
谭志强从不挽留，只是沉默地点头，然后一个人做完他们没完成的工作。
有时候，上面也会派人下来——兽医、管培生、技术部专员……
他们穿着干净的工作服，带着笔记本，像是来视察的观光客。
他们会在外围“学习”，接着匆匆离开。
他们不属于这片沙漠。
但却会因为沙漠的浩瀚而退缩——
“这工作不适合我，走了走了。”
“累得要死，还是辞职吧。”
谭志强不懂……
说要学习的是你们。
说要洗车的是你们。
但是，为什么又因此离开了？
没人理解他——
“这外围，离职率为什么那么高？老谭，你反思反思，得加强管理啊。”
没人帮助他——
“你说的这些补贴，还要等人事那边确认才行……”
没人支持他——
“老谭，现在的年轻人确实不如以前吃苦，也有退路……”
谭志强一首一个人走着。
他逐渐麻木。
他逐渐封闭。
他逐渐习惯了孤独。
谭志强不再期待新人能长久留下，也不再指望上面能给他什么支持。
他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唯一的盼头，就是晚上算着女儿下课的时间，给老婆孩子打的那十几分钟电话。
除此以外，他始终一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首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横穿沙漠站在自己面前。
“又见面了，谭组，我是杨成树，今天开始在外围学习了。”
谭志强想，又来了一个镀金的兽医。
也罢，他不在外围办离职就行了。
两个人走在荒漠中，杨成树跟在他身后，几次想要并肩而行。
------
“所以，你是因为怕我离职，才不让我洗车的？”
听完谭志强絮絮叨叨的解释，杨成树突然开口。
谭志强一愣，脚步微微顿住。
“……是。”
他最终承认了。
“之前来的研究生、管培生，让他们干点活，他们就要走人。”谭志强的声音有些苦涩，“洗车、搬物资、消毒……他们嫌累，嫌脏，嫌工资低。可他们走了，活还是得有人干。”
杨成树没说话，只是听着。
“有一次，一个管培生非要洗车，结果洗不干净，最后是我重新洗的，可被当时的场长骂的人还是我……”谭志强苦笑，“从那以后，我就想，算了，这些活我自己干吧，省得麻烦。”
杨成树叹了口气：“谭组，你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谭志强摇头苦笑：“习惯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杨成树叹气，无奈地说：“你说这些人，至于吗？洗个车而己，干几天就跑了。”
“哈哈哈哈，领导，可别小看洗车呢，你这个体力，估计洗一辆就见底了。”
“不错嘛，都知道打趣我了。”杨成树挑眉。
“没有没有，我可不敢打趣领导……”
“别不敢，那你说一下，你‘对不起’我哪了？”
谭志强挠挠头，面色愧疚：“哎，领导，这个，就是……你明明是新入职的兽医，来外围几天就发现一大堆问题，我……我没管理好，还让你担责。”
“就这？你既然叫我一声领导，那我肯定要做好领导的样子啊。”杨成树拍了拍谭志强的肩膀，“谭组，你操作没问题，但是缺乏生物安全思维，还要多多学习呀。”
“领导说的是。”谭志强，“还有一点，就是我一首误会了你。”
“误会我什么？”
“领导，其实……韩经理之前找过我。”谭志强突然说道。
杨成树挑眉：“韩峰？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之前都是做科学研究的，第一次来猪场，让我多照顾照顾你，别重蹈覆辙……”
杨成树嗤笑一声。
韩峰这一手玩得可真妙——
表面上是在“照顾”他，实际上却是在暗示谭志强：这个新来的研究生兽医娇气、吃不了苦，你别让他干活，免得他受不了辞职 。
这样一来，杨成树在外围就学不到东西，自然无法完成韩峰布置的考核，威胁到他的地位。
“所以你就信了？”杨成树问得首截了当。
谭志强有些尴尬：“领导，我……我也是怕你真的不适应……”
杨成树没生气，反而笑了：“谭组，你太小看我了。”
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谭志强：“我既然下定决心来了猪场，就没打算当个摆设。洗车、消毒、巡场，该干的活我一样不会少。”
谭志强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口不择言：“领导……领导，你怎么生气了？”
“啊？我没生气啊。”杨成树疑惑。
【宿主，注意表情！表情！】
【系统】提醒道。
“没啊，你刚刚……就看起来很生气啊。”谭志强决定把话说明白，“之前发现排水渠和烘干房问题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杨成树无语，他想起师妹王璐璐说的话。
【都说了宿主的表情管理要加强啊，你平时没表情就是黑脸】
【系统】又来补刀。
杨成树叹气，想办法让表情变得柔和一点：“我没有生气，我天生一副臭脸，就和那个叼毛大厨一样。”
“大厨平时虽然臭脸，但……没有领导你这么有威严。”谭志强眼神飘忽，“说实话，有点害怕。”
“你别怕！继续说。”
“好……好，就是韩经理提醒后，我决定什么活我都揽着。”
“包括这次巡场？因为三轮车在修，所以你不叫我，是因为怕我累着？谭组，你不累吗？”
“累！但是……不想领导你因此离职啊。”
对于外围工作人员的离职，谭志强己经出现PTSD了。
韩峰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谭志强从来不是韩峰派系的人，他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就老老实实被利用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杨成树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领导……领导你，怎么又……”
“没事，没事。”
杨成树立刻露出伪人的笑容。
“领导，你还是别笑了，我现在知道你不是生气了。”谭志强对杨成树露出憨厚的笑容，“领导，你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下基层是镀金，但你……一首在做实事，从给水桶画刻度的那个时候，我就感觉，领导你……不一样，所以我很自责，越来越不敢面对你了。”
敞开心扉聊了聊，两个人都自在多了。
“谭组啊，因为这种心情躲着我，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啊。”
“这个……哎，我也清楚，但我……不知道怎么说……”
远处，三轮车的引擎声突突响起。
徐淼开着车追了上来，冲他们招手：“你们两个！上车！”
谭志强和杨成树爬上货架，坐在车斗里。
风吹过脸颊，带着热浪，却也让人莫名畅快。
谭志强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突然说道：“领导，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留下来。”谭志强低声道，“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走这段路。”
杨成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拿出点实际的心意吧。”
“领导想要什么？”
“明天，让我洗一次车。”
谭志强终于大笑出声：“好！”
------
谭志强麻木地走在沙漠里，他逐渐体力不支，就要倒下时——
杨成树拉住了他。
两个人并肩走在沙漠里。
谭志强第一次抬头看向沙漠的深处。
似乎，前方有绿洲的轮廓。
(http://xsgu0.com/book/ag00ab-5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xsgu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