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日，下午4点。
谭志强正顶着烈日冲洗饲料车。
他动作熟练，但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宿舍方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宿舍里，杨成树正瘫在床上呼呼大睡，电脑上是刚写完的《烘干房温控系统异常处理报告》。
他昨晚熬夜核对数据，今早又盯着样品送检，首到确认结果阴性后才终于放松下来，倒头就睡。
此时，【系统】作为闹钟准时响起：
【叮！宿主，管培生的考试开始啦！】
杨成树迷迷糊糊起来，他懒得打理形象，就这样走向餐厅。
餐厅里，三个管培生坐在餐桌旁，各自拿着手机，准备参加线上生物安全知识考试。
考试通过，他们就能在明天进入内生活区，正式接触车间工作。
所谓线上考试，除了不能切屏，那就是——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作为疫情时代过来的大学生，可以说是对线上授课、线上考试、线上答辩的模式再熟悉不过了。
武天赐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整齐的纸质档SOP，有数百页的厚度。
虽然是2023年版，但他己经根据最新修订内容做了手写标注。
霍云靖则翻开一本摘抄本，上面是他整理的思维导图和重点知识。
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葛雨琪翘着腿，虽然她什么也没有准备，还玩了两天，但神色自若地摆弄着两部手机——考试和查资料两不误。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吱呀——”
厨房门被推开，杨成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走了进来。
眼睛半睁半闭，他确实在犯困。
杨成树径首走向冰箱，从里面端出一碗冰镇豆浆，仰头就灌，喝出了梁山好汉大口喝酒的气势。
“爽耶，让大厨今晚煮花生浆喝！”杨成树咂咂嘴。
三个管培生齐刷刷抬头，表情微妙。
杨成树咽下最后一口豆浆，瞥了他们一眼：“看我干嘛？看题啊，不是还有几分钟就考试了？”
武天赐干笑两声：“杨老师，这个线上考试……可以开卷吗？”
杨成树拿过他手里几百页的纸质档SOP，卷成棒敲在自己手心：“你在车间里能一边赶猪一边翻几百页SOP查操作规范吗？”
霍云靖皱眉：“你的意思是……”
杨成树咧嘴一笑，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下：“当然是闭卷考。”
看着三人垮下来的脸，杨成树慢悠悠地补充：“现在，我是你们的监考老师。”
葛雨琪“啪”地放下手机，猛地站起来：“凭什么？”
杨成树单手托腮，懒洋洋地回视她：“凭我是可以发现生物安全漏洞，掌握猪场命运的兽医。”
这个时候，意识里的【系统】突然虔诚地朗诵道：
【不属于这个猪场的兽医——】
【生产之上的安全主宰——】
【执掌健康的百兽之王?！】
杨成树差点没有笑出声：好家伙，我这几天熬夜看的小说，你这个【系统】也跟着一起看了是吧……
提到这个葛雨琪就来气，昨晚上她被杨成树使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葛雨琪愤愤不平地拿出手机：“我要和人事部反应！”
杨成树耸耸肩：“你尽管反应，人事部或许不允许我做监考老师，但要是允许你开卷考——算、我、输。”
葛雨琪也不是傻子，她放下手机，点开答题的链接。
杨成树看了看主陪座位上的武天赐和副陪座位上的霍云靖：“你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考试了？”
“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暗自庆幸——还好提前学习了，这两天看资料也背了不少。
一小时后。
武天赐和霍云靖分别以89分和92分顺利通过考试，明天就能进入内生活区。
而葛雨琪盯着手机屏幕上大红色的54分，脸色铁青。
她回到宿舍哭着问韩峰怎么办。
韩峰只是冷冷回应：“自己解决。”
挂断电话后，管培生群里人事部副经理发布通知：
「介于此次线上考试有不及格的同学出现，以下为统一回复：请先进入内生活区，之后安排补考，补考要求80分以上合格。」
她攥紧手机，目光死死锁住正和厨师插科打诨的杨成树，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势必要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另一边，杨成树提要求：“你今晚放花生，熬花生浆！”
厨师听了就摇头：“不要！豆浆就豆浆，你不要随意篡改！”
“那你为什么篡改我鱼香肉丝的秘方，把鱼香味做成了酸甜味？”
“这有区别吗？花里胡哨，不如本味。”
“叼毛厨师，吃不出鱼香味，你还是抱着生猪肉啃吧。”
“啊对对对，你个叼毛光佐料就能拌饭吃。”
烈日当空，杨成树坐在厨房外的塑料椅上，和厨师有一搭没一搭地对骂着。
对骂口渴了，杨成树索性去拿雪糕，顺便给厨师也带了一根。
然后边吃雪糕边对骂。
十分钟后。
杨成树手里捏着一根雪糕棍。
厨师也嗦干净了雪糕，躺在塑料椅上睡着了。
“谁是我们的朋友？”
“谁是我们的敌人？”
奶奶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雄性思维，看见比自己强大的，就先假设是敌人。”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开了曹莉会醉拳的玩笑，她的声音也在脑海中响起。
从那天起，杨成树也不是没有思考过“何为敌人”。
“啪。”
雪糕棍被他掰断了。
杨成树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
——敌人不是不存在，而是没必要存在。
被海归顶替博士名额时，他恨的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天龙人”。
被亲妈断供时，他怨的是刘雅欣夺走了自己的“博士梦”。
就连到了外围，他也下意识将韩峰视为必须击败的“敌人”。
因此，他一开始来到外围，对外围的工作人员都有着抵触。
他们是不是韩峰派系的人？
存在问题，是不是他们知情不报？
出现漏洞，是不是韩峰的指示？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事实上，厨师虽然总是一副臭脸和他对骂，但学起菜来也是热情洋溢，水平进步很快。
曾师傅更不用说，初次见面他就主动和杨成树打招呼，做夜宵也叫他出来喝酒，两个人更是因为职业认同而成为忘年好友。
杨成树眯起眼，想到正在外围工作的谭志强。
杨成树昨天认为，谭志强可以“争取”，实际上也犯了主观上的错误——谭志强可能是韩峰的人，要“争取过来”。
但现在想来，他肯定不是韩峰的人。
他不是“争取成为朋友”，而是和厨师、曾师傅一样，必然会成为朋友。
杨成树笑了。
【宿主，你在外围悟道了！】
韩峰针对他，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怕——怕他发现问题。
葛雨琪敌视他，不是因为仇，而是因为妒——妒他能力强大。
而他要做的，不是把他们当做敌人去击败，让他们左右了自己的判断和工作、甚至生活，而是要意识到：
对于百吨王而言，前面的不过是减速带。
对于杨成树而言，他们，也不过是职业发展上的减速带。
碾压过去就没事了。
至于“朋友”——
雪糕棍被随手丢进垃圾桶，杨成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向外生活区和外围的围墙。
杨成树透过围墙的传递窗玻璃看向谭志强。
他正费力地拖拽着水管，汗水浸透了工作服。
果然，要和谭志强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为了让铁云猪场变得更好。
为了和谭志强成为朋友。
杨成树的惺忪睡眼逐渐锐利，展露出猎食者的威严：
“我本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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