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点，杨成树顶着烈日走向办公室。
内勤妹妹正坐在电脑前埋头统计数据，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桌边摆着空碗筷，她连午饭都是让同事打包在办公室里吃的。
杨成树进门，站在她身旁，盯着屏幕里的表格。
嗯，看不懂。
“小夏，为什么疫苗领用记录表上没有稀释液的领用记录？”他突然开口。
“噫！”内勤妹妹夏迎秋吓得一激灵，看见身旁的杨成树后又拍了拍心口，“吓死我了杨老师，你进门能不能有点声音啊。”
“哈哈，下次我敲门，还要喊，‘报告，夏老师’，这样好吧？”杨成树开玩笑道。
【哦哟，看见别人小妹妹可爱你就愿意笑嘻嘻了呀，对车间里那帮老爷们怎么总是垮起个脸？】
【系统】也看不下去了。
“烦死了，我这不是想涨社交值吗！”杨成树被【系统】说后，也稍微觉得难堪了。
夏迎秋看了看电脑上的表格，手指一顿，茫然抬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啊杨老师，我半年前才入职的。”
“什么情况？”
“当时，给我交接工作的内勤老师说只记录疫苗冻干粉的领用情况就可以了。”
“那这个内勤老师去哪里了？”
“他离职了呀。”夏迎秋首言不讳，“猪场里很难呆住人的，我也准备攒够10万就离职。”
猪场里封闭，几个月出去透透气，很多人来猪场不是为了躲债就是为了攒钱，夏迎秋说的是实话。
杨成树点点头，面色凝重。
此时，夏迎秋被杨成树严肃的气势吓到，吞吞吐吐：“杨老师，这个问题很严重吗？”
“没什么，小事。”看着夏迎秋焦虑的样子，杨成树摇摇头，语气缓和，“疫苗冻干粉和稀释液就是捆绑使用的，只记录冻干粉没有大问题。”
夏迎秋紧绷的身心都放松了：“吓死我了……”
杨成树笑问：“有这么严重吗？”
“哎呀，杨老师你是不知道，11月初就有审计部下来检查，听说可严了，我现在就在统计上半年的台账……”
杨成树思虑片刻，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让我看看疫苗的台账。”
夏迎秋果断调出系统，杨成树快速浏览，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核对批次和数量。
“走，带我去库房。”
夏迎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她带着杨成树走到库房前，用钥匙打开大门。
冰柜里，疫苗整齐码放，标签清晰。
杨成树戴上乳胶手套，翻找猪瘟疫苗的库存量，手指冻得发僵。
——果然不对劲！
猪瘟疫苗的稀释液多出了4个批次，也就是80瓶的量。
算上早上紧急调入车间的80瓶，实际上猪瘟稀释液多了160瓶，也就是8个批次。
至少有8个批次疫苗稀释液混用的情况！
他迅速查找伪狂犬、乙脑和PED活疫苗，这些冻干苗的稀释液。
果然，加起来少了接近160瓶。
就算减掉疑似混用的后备舍那个批次，以配种舍断奶母猪一周3个批次的免疫情况，混用的情况可以追溯到半个月之前。
也就是六月初的时候。
事情比想象的更麻烦。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来电，IP显示是岭西江澜。
“喂，你好。”杨成树接通电话。
“杨成树，是吗？”温和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我是负责铁云片区的副经理，韩峰。”
在大区之下，亦有片区划分，副经理就通常负责一个或几个片区。
“韩经理下午好，有什么工作安排吗？”杨成树声音沉稳。
“稀释液混用的事情，我己经听韦经理说了。”韩峰的声音如春风，“是我和责任兽医的疏忽，谢谢你。”
“不客气，作为兽医，应当的。”杨成树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目前查到有多少混用的情况？”
杨成树谨慎回答：“可能6月初以来的批次应该是混用了。”
“那麻烦你明天采集己经免疫的母猪血液，要2周以上的，保证抗体己经出现了，然后送实验室检测猪瘟抗体。”
杨成树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好的，那去忙工作吧。”韩峰声音轻柔，“后面由我对接你的工作，过几天铁云猪场见。”
杨成树放下电话，又在备忘录上记录采血的工作，需要准备的道具。
“【系统】，我记得母猪是前腔静脉采血，有指导吗？”
【有的哦，但是宿主真的要采血吗？】
杨成树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建议宿主咨询免费的律师哦】
不对劲。
但杨成树还是听劝，立刻打电话给龚春。
龚春秒接。
“怎么了猪妈？”龚春调侃道。
“尸体，这是什么新外号？”杨成树没忍住，但立刻把话题拉回来，“我现在给你说个我工作上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有故事了，聆听。”龚春把他的苹果耳机戴上，全身心投入。
三分钟故事后。
龚春疑惑：“这个疫苗稀释液，不能混用吗？”
“那能一样吗？”杨成树想了想，用龚春能理解话说，“偷窃行为，行政法可以规制，刑法也可以规制，能统一成行政法规制吗？”
“这要根据案件严重程度去判断，肯定……不行。”龚春秒懂。
“对。”杨成树点头，“所以，根本问题不是‘能不能混用’，而是——为什么仓库里没有备够专用稀释液？”
龚春沉默了几秒：“猪妈，根本问题你还是没搞懂……这公司池子不大，但水挺深，以你的科研脑子，活不过一个月。”
“啥意思啊？”这下轮到杨成树蒙了。
“很明显，韩峰在给你下套啊。”龚春虽然才入职一年，但律所里也是暗流涌动，他能明哲保身到现在，斗争能力早己出类拔萃。
“有……有吗？”杨成树疑惑，“他不是让我采血送检吗？我也想采血检测啊。”
“所以我说你只有科研脑子啊！你也说了你惹了老技术员，那他让你明天工作时间去采血，就是释放两信息。”
龚春顿了顿，继续说：“第一，我怀疑之前免疫不合格，这狠狠打李得助这些传统派的脸。第二，我要在你们生产时间找麻烦，耽误了生产工作，原本中立技术员也会觉得你挑刺。 ”
“啊？这么严重！”
“废话，我继续分析。”龚春喝了一口冰美式，“如果抗体检测没问题，那就是你这个新入职的兽医小题大做。如果抗体检测有问题，那就甩锅给李得助，但是损失己经出现了，整个猪场的效益会降低，工作流程会增加，那发现问题的你——”
龚春演讲功力深厚，忽然的停顿让杨成树心提到嗓子眼。
“就被技术员们标记成‘麻烦鬼’了。”龚春冷笑道，“再用‘不团结同事’的理由，让你试用期考核不合格，扫地出门。”
“怎么这样……”这些事情杨成树从未想到，斗争真是，恐怖如斯。
“你接下来，立刻马上给你兽医经理打电话。”
“为什么？”杨成树问。
“你兽医经理让你怎么称呼他？”
“贤哥。”
“是咯，这说明他是扁平化管理的领导。”龚春推理犀利，“那他会搞‘不能越级汇报’的做派吗？他肯定在等你打电话！”
杨成树顿悟了。
他拨通了韦俊贤的号码，并按下录音键。
“贤哥，韩经理刚才让我明天采血送检。”
电话那头，韦俊贤的声音沉了下来：“明天早上要采，你等会企微上拟定采血计划发给他，并询问他的建议。”
这是龚春提到的——工作留痕！
“然后，成树。今晚也要采。”韦俊贤声音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找一个信得过的兄弟帮忙，我送第三方实验室检测。”
杨成树瞬间明白了。
韦俊贤要送第三方，说明实验室那边至少有韩峰的内应，检测结果的真实性会打折扣。
信得过的兄弟？
杨成树思虑再三，最后选择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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