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水臭味和血腥味穿透口罩,在鼻腔里厮杀。
杨成树机械地抓住仔猪后背,脐带在指缝间滑腻得像条死蛇,接着按【系统】的提示给扯断了脐带,并迅速打结。
这时,记忆突然被血腥味刺穿——
“啊啊啊啊啊!老师!我们空气针没有打进去!”
大二那年,动物生理实验课上,一只完成了教学使命,本该在麻醉状态下被处死的兔子突然在手术台上惊醒。
它的腹腔完全暴露,不断惊叫。
这是包括杨成树在内的所有学生第一次听见兔子的叫声。
凄厉,悲惨。
在同学还因空气针注射失误而惊慌的时候,兔子挣脱了形同虚设的保定绳,挣扎着跳下手术台,跑向角落。
内脏在地砖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女生在尖叫,男生在躲避。
“有没有哪个同学,去抓住它,然后把它脖子拧断。” 老师的语气里带着恳求,“拜托了,让它走得轻松一些。”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没人敢动。
这时,杨成树走上前,一把抓起那只抽搐的兔子。
接着,手指卡住它的后颈,猛地一拧——
“咔。”
清脆的声音响起,兔子的身体瞬间,瞳孔放大,彻底安静下来。
杨成树感受着兔子的体温流逝,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它丢入医疗垃圾袋。
这件事对那组的同学冲击太大,首到值日生收拾完实验室,拖干净地面,执行空气针注射的女生还是蹲在地上,对着装尸体的垃圾袋哭泣,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回去的路上,杨成树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大部队后面,他看着手机里的病毒学文献,为明天去找老师毛遂自荐做准备。
他没有发现,室友李珏帅在前方抽着烟,沉默地等着他。
“阿树!”
李珏帅手夹着烟,叫停了杨成树。
“怎么了?”杨成树放下手机,和李珏帅面对面。
“喝点儿?”
“行。”
两个人转向夜市,在麻辣烫摊位前坐下,一个人一瓶啤酒。
无言地碰杯,干杯。
接着,李珏帅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阿树,我有时候也分不清,我们到底是兽医,还是……”
“如果你是指今天给我们做实验的6只兔子,那只是必要的牺牲罢了。”杨成树又抿了一口啤酒,“生物学的进步,离不开累累白骨。”
“我知道,只不过,它们因为我们而死……总感觉……”李珏帅闷下一口酒,“于心不忍,当初那个只想着‘救死扶伤’的我太天真了。”
“嗯,兽医的方向有很多,也不全是救死扶伤。”
珏帅吐出一口烟,点头,却又补了一句:“阿树,你真的很坚强,但是……你知道班上那些人叫你什么吗?”
“什么?”
“他们叫你‘屠夫’!”李珏帅用酒精咽下愤怒,他顿了顿,“我知道你手法专业,你的做法让兔子以最低痛苦离开,但……一条生命被你夺走,你真的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吗?”
杨成树摇着啤酒杯,看着泡沫消散:“没有。”
李珏帅倒酒的手微微发抖。
“珏帅,我不适合做救死扶伤的兽医。”杨成树的语气平静,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我没兴趣。”
“啪嗒……啪嗒……”
瓶子里的酒液滴落在杯中。
“啪嗒……啪嗒……”
现实中的声音将杨成树拉回分娩舍。
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他己经给三头出生仔猪进行了干燥,明明一分钟前还有点手忙脚乱,现在却无比老练。
“结束了?结束了吧……”杨成树瘫坐在地上。
【提示:仔猪卡在母猪产道内,即将窒息而死,请宿主根据提示进行助产】
杨成树突然蹲起,他跟随【系统】的提示,把润滑剂涂抹在长臂手套上。
接着,将手臂插入母猪的。
温热、滑腻,此时杨成树的整个右手前臂己经深入其中。
母猪在挣扎,盆腔收缩,杨成树的手臂被卡得生疼。
在哪?仔猪在哪?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探,突然触碰到仔猪的后腿。
抓到了!
杨成树向外一拉,胎衣裹着血水,随仔猪一起摔在漏粪板上。
仔猪的西肢抽搐,如同在划水,鼻腔里冒出的血泡随着呼吸破裂,又再生。
杨成树盯着它,脑内一片空白。
【宿主!赶紧给仔猪做处理!它快窒息而死了!】
杨成树的手指动了动,像是被某种本能驱动,俯身抓起那只湿漉漉的小东西。
他着急地命令:“【系统】,给我提示!”
【用干燥粉把仔猪鼻头上的粘液搓掉,抓住它往地上甩,注意不要磕碰到护栏,利用离心力甩出鼻腔内的羊水】
杨成树双手捧住仔猪,猛地往地上甩——
“啪嗒!啪嗒!”
羊水从鼻腔里甩出,一滴一滴砸在地面,可仔猪的呼吸仍然微弱,胸腹几乎不再起伏。
“怎么回事,不是把羊水甩出来了吗?”
【宿主,折叠仔猪的胸腹,像仰卧起坐那样,刺激仔猪呼吸!】
杨成树一手抓住仔猪的后腿,一手托住它的头,像在摆弄一个柔软的布偶,用力折叠它的身体——
“别死!”
不知为何,杨成树感到害怕。
“别死!别死!”
明明处理过那么多将死的实验样品,却会因手里一只将死的仔猪而害怕?
“别死!别死!别死!”
为什么对冰冷的甚至腐败的尸体不曾害怕,却会因为手里的生命消逝而害怕?
只是一只仔猪,就算拯救下来,它是不是也会因为瘦弱而被淘汰?它是不是也会不小心被压死?
一只仔猪,真的影响整个猪场的绩效吗?
那一瞬间,杨成树大脑里闪过诸多思绪,但最后全部化为——
“不准死!”
十几次按压后,仔猪的胸腔突然剧烈起伏。
它猛地吸进一大口空气,紧接着,它开始急促地喘息,粉色的鼻翼翕动,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哼唧声。
杨成树双手握住这个小生命,木讷地蹲在地上。
分娩舍里,暖风机的嗡鸣声填满了寂静。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小猪——它不再挣扎。
它睁开被胎衣覆盖的双眼,看着杨成树,用的鼻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带来细微的。
那一瞬间,杨成树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尸体。
兔子的、小鼠的、豚鼠的、仔猪的……它们躺在解剖台上,被取样、被测量、被记录,然后成为论文里的一个数据点。
它们都是必要的牺牲。
但此刻,掌心里跃动的温度,比任何数据都更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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