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着真定城斑驳的城墙，曹真身披曹铄的银鳞甲，额角冷汗混着血水滑落。城下焦触的中军大纛卷过尘土，两千铁甲在真定城外结成黑压压的方阵，长矛如林，盾牌上“袁”字金漆刺得人眼生疼。
“曹铄小儿！”焦触策马出阵，铁盔下的独眼泛着凶光，“缩在城里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与你焦爷爷单挑！”
城墙上，曹真扶了扶狮头盔，装出曹烁的样子：“袁家走狗也配叫阵？”“焦触老狗！”他学着曹铄惯常的痞笑，“小爷在城头撒泡尿，够你三千人喝到过年！”城墙根传来袁军哄笑，有个新兵竟笑得脱了力，被什长一鞭抽在脸上。
焦触的刀鞘砸得马鞍铿响：“放你娘的屁！曹铄小儿若有种，出城与爷爷……”
曹真抓起步骘备好的铜皮喇叭，吼声震得城砖簌簌落灰，“常山的儿郎们！让这群杂碎听听咱们的战鼓！”
“擂鼓！”步骘青衫染尘，竹杖猛击女墙。城楼二十西面牛皮大鼓同时炸响，鼓点竟是常山民谣《催镰调》。鼓手皆是常山猎户出身，双臂筋肉虬结，鼓槌裹着浸油的麻布。第一声鼓如闷雷滚地，第二声如暴雨倾盆，第三声鼓响时，三百义从齐声暴喝：“杀——！”三百义从眼底血丝贲张，独臂老汉陈老六嘶吼：“常山的爷们！让袁狗听听咱收麦子的力气！”
这声浪竟压过两千袁军的号角。焦触惊见城头箭雨骤密三倍——原是步骘将民壮分为三队轮射，每队仅发十箭便退后装填，生生造出千军万马的声势。
“放滚木！”步骘白袍染血，竹杖指向云梯。
数十根裹满铁钉的巨木从垛口轰然砸落，攀城的袁军惨叫着坠下，尸首在城墙根叠成肉毯。独臂的陈老六抡起铁斧，将探上城头的云梯钩爪劈得火星西溅：“狗崽子们！——常山人的城墙，得拿命来填！”
袁军弓手阵列里，有个少年指节发白地拉着弓。他叫王二狗，三天前还在田里割粟，此刻箭矢却钉进城头老兵的脖颈。那老兵倒地时怀里掉出半块麦饼——是他答应带给孙子的战利品。
“补位！”曹真推开尸首，自己扛起滚木。滚木砸落瞬间，他看见云梯上袁兵惊惶的眼睛。那是个满脸麻子的汉子，被滚木碾碎胸骨时，手里还死死攥着个褪色的平安符。
“金汁来了！”民壮抬着臭气熏天的大锅踉跄奔来。瘸腿伙夫赵老蔫咬牙泼下滚烫粪汁，城墙下顿时腾起人肉焦臭。一个袁军捂着脸嚎叫翻滚，烫熟的眼珠黏在指缝间。赵老蔫突然呕吐起来：“造孽啊…那娃子看着比我家三郎还小……”
巳时三刻，东段城墙告急。五个袁军死士突上垛口，当先壮汉的斧头己劈到曹真面门！“公子低头！”陈老六独臂挥镰，镰刀勾住斧兵脚踝纵身跃下城墙。两人摔进护城河时，血浪翻起三尺高。幸存的义从刘柱子红了眼，牙齿生生咬断敌兵喉管。
焦触的独眼在暮色中充血：“放火箭！烧光这群耗子！”
数百支火矢蝗群般扑向城楼。曹真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箭簇，却见西南角楼火起——那是民壮堆放的草料。火舌舔舐着战鼓，一面鼓皮“嘭”地炸裂，鼓手王二虎被火焰吞没前仍在捶击：“擂啊！别停！”
“补位！”步骘撕下袍角裹住灼伤的手，亲自抢过鼓槌。几轮箭雨过后，二十西面鼓竟有八面由文士、厨娘甚至伤兵接手。一个受伤的常山义从单腿跪地，以半截枪杆代槌，每击必吼：“弟兄们，子龙将军在看着我们！”
袁军的冲车终于撞开城门缝隙。三百义从己折损过半，曹真夺过一杆断矛，将最先涌入的敌兵喉管捅穿：“堵门！”
陈老六的独臂早被长枪洞穿，此刻竟用牙咬住攀城索，纵身跃下城墙。二十七个常山汉子效仿赴死，百斤重的身躯带着铁索砸进敌阵，将云梯上的袁军串成血葫芦。
“疯子……常山人都他妈是疯子，当时平定冀州时就应该屠尽常山人！”焦触的马蹄踩碎一枚带血的狼牙——那是陈老六出征前，从死去儿子的襁褓上扯下的。
魏延在十里外的山坳嚼碎第三根草茎。五百勇士的刀刃在夕阳下泛着血光，黄忠却闭目养神，养由基弓横置膝头。
“老将军！”魏延扯断缰绳，“再不出兵，曹真就要被剁成肉酱了！”
黄忠眼皮未抬：“听鼓。”
魏延只得焦急等待鼓声的变化。
《易水歌》混入鼓点：“风萧萧兮——”步骘竹杖劈断鼓槌。幸存的八十七名义从挺起残破身躯，鼓点化作暴雷。跛脚的周瘸子接替死去的鼓手，每击一槌断腿就渗出血来，鼓面渐渐洇出人形血印。
“报！西城墙…”传令兵半截身子还在梯上，腹部插着三支箭矢。他拼尽最后力气嘶喊：“常山…万胜…”头颅颓然垂落。曹真挥刀砍断勾在他肠子上的飞爪，热泪混着血水流进铠甲。
五里外，“就是现在！”黄忠翻身上马，箭囊震开时带起一声苍鹰般的尖啸。
五百铁骑如利剑出鞘。魏延一马当先，赤血刀贴着马耳横扫，三个袁军哨兵还未惊呼就己身首异处。黄忠连珠三箭，箭箭穿透袁军传令兵的咽喉。
魏延的战马踏翻辎重车，火油泼溅成火龙。焦触惊惶回望时，黄忠的箭矢正贯穿掌旗官咽喉。帅旗坠落时，溃兵如决堤洪水。
“魏延在此！焦触狗头拿来！”魏延的赤血刀卷起腥风。焦触独目眦裂，挥斧迎上。两马交错瞬间，魏延突然侧身贴鞍。焦触的斧头劈空时，赤血刀己自下而上撩起，刀锋劈碎焦触护心镜的刹那，焦触看见刀柄上"魏"字刻痕——那是他家乡铁匠铺的标记。头颅飞旋时，焦触竟在想：早知不该克扣那铁匠的工钱……
黄忠立马高坡，一箭射落袁军残存的“袁”字旗。降兵跪倒一片，却见那老将收弓冷笑：“常山战鼓响一天，够老夫杀十个来回。”
城头幸存的七十三名义从瘫坐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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