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送来云府时，便想过自尽。白绫己经挂在了房梁上，可我的腿在瑟瑟发抖，我不敢死。
我还能宽慰自己，想着与宁王殿下一没拜堂，二没宠幸。
她是我的主人，算不得我的妻主。
可云写意，是实实在在，同我过了户籍文书，纳了我做侧室。
我这辈子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绝不可能再回宁王府。”
顾听晚以为，他在这里水深火热，苦苦挣扎，应该想着尽快脱身才对。
可没想到，他还是小看了这里的封建礼法。
“哭哭哭，哭的没完没了，你们还看不看病？”
顾听晚的思路被打断，转身一看，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徐书雁正站在院中央，背着她的药箱，骂骂咧咧道：“他都要死了，你们不抓紧时间看病，还搁这哭哭啼啼的叙旧。”
顾听晚连忙把眼泪擦干，“云大人说请了太医，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
徐书雁脸一挎，“他一个将军家的侧室，能让我来己经是很大的面子了。”
她在治理疫病上立功，马上就可以成为正式的太医，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
没想到刚回到京城，脚都没站稳，就被派过来给人问诊。
若姜送过来的公子，摆明了是个烫手山芋。
林招妹疑惑，“你们……认识？”
“她……”顾听晚一时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徐书雁翻了个白眼，“刚认识不久，不熟。”
她因着女男授受不亲的规矩，不能进他的卧房，只能在外面的院子里问诊。
顾听晚走到门口，“你带了什么药过来，要重新诊脉吗，我刚刚看过，他是积劳成疾，又受了风寒，气血淤堵。”
“悬丝诊脉再精妙也比不得你上手摸效果好，你诊过那我就不浪费时间，只是……”
徐书雁瞥了他一眼，“受了风寒？我方才在院中听他说话声音气若游丝，喉间隐有败絮拖曳的声音，怕是熬不了几个时辰。”
“你好好说话。”顾听晚瞪她，“我觉得针灸一下，疏通脉络，再用药汤调理，定能救的回来。”
“定能？”徐书雁冷哼一声，“顾神医，真要这么容易，你刚刚在他塌前哭什么？”
“……”
徐书雁不再多言，打开随身药箱，拿出一套银针递给顾听晚，又取出一根人参。
“他现在这身子骨，经不住强针刺激，先用人参吊住这口气！”
顾听晚接过人参，“他现在气血衰竭，虚不受补怎么办？”
徐书雁按了按突突首跳的额角，“我来的时候听过他的病症，他是男人，施针加人参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不过……既然你在这里。”
两人目光瞬间交汇，异口同声：“药浴！”
“按理说，他这个病，拖到这个程度，几乎是必死无疑的，好在你认识他，泡着药浴施针，能救活的概率大不少。”
“但是……药浴的药？”
“我都带来了，用什么药，什么份量你看着弄。”
顾听晚拿着药，环顾了一圈破败的院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
“还有一事麻烦你，这院子你也看见了，连个帮忙烧火的小厮也没有，药浴的汤，可能……需要你去熬。”
“我知道，打杂我熟。”
徐书雁带着挑好的药包往厨房走，心里有些纳闷，那带她来的小厮把她引到临风居就跑了。
这院子空无一人，要不是顾听晚出现在这里，孤女寡男的，不像这个世界的风格。
“你先给他降热，我这里还有一块晒干了的参片，让他含在嘴里别咽下去。”
“多谢。”
顾听晚拿着参片和银针，回到了林招妹的卧房。
“我……” 林招妹眼神惶惑不安，挣扎着想要起身。
顾听晚连忙俯身，“别怕，我有办法救你。”
然而，林招妹却像受了极大的惊吓，拼命摇头，动作牵扯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不……我不能……不能泡那药浴……”
？？？
顾听晚愕然，完全不解，“为什么？”
林招妹蜡黄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羞耻。
他闭了闭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态度，“药浴……施针……我若被那太医看光了身子，我……我宁可……死了干净！”
原来是这样。
顾听晚瞬间明白了这荒谬又心酸的缘由。
他给他顺着后背的气息，带着安抚和保证，“不是她，你别慌！”
“不是她？”
顾听晚拿起手中的银针，“是我！我来为你施针！就在这房中，隔着浴桶，绝不让你失了体面，你信我！”
“你？”
林招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你……你怎么会这个？”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你先活下来才最重要，你愿意相信我吗？”
“当然，你是我在北宁，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顾听晚闻言，心头一颤。
我一定会救活你的。
为了防止施针被打断，他用自己微乎其微的灵力，给慕容熙传了书。
告诉她自己在给林招妹疗伤，需要晚些回去。
灵蝶翻飞，一共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应该能传过去。
徐书雁把热水烧好，药泡好，扭头就走，“我在门口守着，有事再喊我。”
“好。”
屋内药气蒸腾，混杂着浓郁的苦味，林招妹浸泡在浴桶里。
他用所有的力气，死死的咬着参片，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药液。
顾听晚看到他这副神态，莫名心疼他。
他知道招妹其实打心底里，根本不确定他的医术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青楼男子，半道学的医术，怎么能靠谱？
可他心里怕的不行，却除了信任自己，别无他选。
“别紧张。”顾听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像定海神针，穿透林招妹紧绷的神经。
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根银针，在烛火上飞快燎过。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将顾听晚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映得晶亮。
针尖刺破湿漉漉的皮肤，极其轻微地没入。
林招妹浑身一颤，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顾听晚指腹稳稳压住针尾，一股温和的力道顺着针身缓缓渡入，如同涓涓细流。
他紧盯着林招妹的面色，那层骇人的青灰似乎被滚烫的药气蒸腾得淡了一丝。
会元，膻中，关元，每针刺入的深浅都不一样。
多一分，少一分，都可能害得林招妹提前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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