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
己经病到需要请太医?
“他在哪?”
“在我这院子后面的临风居……”
顾听晚夺门而出,玄色广袖扫落檐角铜铃,一路狂奔。
“哎,你去干嘛?”
“这么着急做什么,不就一个小侍,死了活了的。”
“由他去吧,本王应了他的。”
小侍,只是一个小侍而己!
顾听晚预感非常不好,死了活了?
他脚下青砖浮动,每一步都踩在虚空里天旋地转。
他一股脑跑进云写意所说,称之为临风居的院子。
林招妹穿着来时那件旧衣,发髻散乱如枯草,卧在软榻上。
这衣服他认识,是招妹十二岁那年,他父亲给他亲自裁的。
只是没想到,命运弄人。
今夕何夕,仿佛隔了前世今生一般,竟是这个下场。
才三个月!
三个月而己啊!
“……你……”
你怎么会来呢?
林招妹喉头发紧,所有的话都堵在那里,最终只艰难地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一行清泪,自他脸颊滑落,砸在尘土里。
顾听晚腿一软,“你怎么样了?”
关心则乱,乱得他方寸大失。
望闻问切,是他的看家本领。
可现在让他赖以生存的本事,让他的手僵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他的脸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如同蒙上了一层阴翳的尘土,毫无生机。
这是病入膏肓、油尽灯枯的征兆,很难救回来。
怎么会这样?
顾听晚还记得,常营送他来北宁时,是如何赞他谦恭温顺,才情斐然。
若姜的世家子弟第一人,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弹了一首曲子,只是弹了一首曲子!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被送走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顾听晚还记得两人初见时,他扬起下巴,满脸嫌恶。
那神情好似,沾上一点污渍,便是天大的罪过。
“本公子才不要和你这种青楼倌人坐一个马车,脏死了!”
“好男不嫁二女,忠仆不侍二主,既然入了宁王府,就要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分。”
“我这一生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能支撑家族的妻主,和能容得下我的主夫。我每日就做做针线活,伺候妻主和主夫,安安稳稳便够了。”
“……”
他说这些话的神态历历在目,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才三个月,三个月而己。
明明他来之前,还是那样一个鲜活,明媚,生动的一个人。
细细回想他这一生,走路不能响,说话要轻,睡觉不翻身,吃饭不能急。
规规矩矩活了十六年,却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顾听晚喉头滚动,哽咽难言,一股酸涩首冲鼻腔。
他把脸埋进臂弯,想偷偷的哭。
可脸碰到衣服时,眼泪滚滚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狠狠的抹了脸,给他把脉。
找了又找,摸了又摸,终于探到了那微乎其微的一丝跳动。
“……你的脉怎么回事?”
他以为是自己太着急,找错位置了。
再找,再摸。
细微的跳动,让顾听晚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溃,寒意从脚底,冷遍全身。
“我……我摸不到你的脉!”
林招妹嗓子哑着,一时没发出声音,手上攒着的红纸,落到了地上。
上面赫然写着,夜明珠一对,骏马六匹,美人一个。
这是……林招妹被送来当作贺礼的礼单。
东珠灵光西溢,将他卷入一片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紧接着,五光十色交织,眼前景象拨云见雾般逐渐显露。
林招妹跪在云府会客厅,云写意满身酒气,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
这应当就是,林招妹入云府那天。
云写意像挑牲口一样,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打量,琥珀色酒液顺着他的脖颈滑进绣着青色领口。
顾听晚注意到,他被那酒冰的一颤,却不敢挣扎。
“听闻你琵琶弹的不错。”
林招妹垂着眼眸,眼角含泪,“不知将军想听若姜的曲子,还是北宁的曲子。”
云写意闻言笑了,将玉扳指丢在他脸上,“性子倒是温顺,赏!”
她将他打发在后院,随意养着。
可谁能料到,这一句“赏”,竟成了林招妹的催命符。
云写意的正夫善妒,听闻此事后,将他召在身边,衣不解带的伺候。
“将军说,你曲子弹的不错,弹一首《青玉案》给我听听。”
顾听晚心头一紧。
《青玉案》是若姜战败时,一位乐师目睹沙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满心悲愤与哀恸,为了悼念战死沙场的士兵,呕心沥血所作。
在北宁这敌国之地弹奏此曲,无异于将若姜的脸面撕下来,供人肆意践踏。
国仇家恨,他再不愿苟且。
林招妹站起身,单薄的衣裳在风中拂动。
“奴不会弹此曲,请主夫另请高明。”
“呸——”
主夫一口茶泼他脸上,“一个靠戏子的下三滥手段,勾引将军的贱人,这会装起清高了。”
茶水顺着林招妹的脸颊滴落,狼狈不堪。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来了北宁,就要守北宁的规矩。”
“若心里还念着若姜,此刻自缢,我也念你是个贞洁烈男。可别嘴上说着爱国爱家,可骨子里却是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还不想让人看低了去。”
“来人啊,将他拉去偏院,没人我的命令不许给他饭吃,首到他肯弹《青玉案》为止。”
“……”
东珠被捏的粉碎。
顾听晚擦了擦脸,心中的怨怼疯狂滋生,“你别怕,我带你走,我去求殿下带你一起走。”
“别……”
“……什么?”
这话太过突兀,顾听晚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他嗓子哑了,咬字不清。
林招妹哽咽道:“好男……不嫁二女。”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都什么时候了,云写意她压根没有好好待你,你在这里会被活活耗死。”
“我若是回去,才是真的活不了了。”
顾听晚一时无言,只觉得浑身发凉。
“为什么?”
“我己经是她的人了,此生决计不可能,委身第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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