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草木皆春

我悬浮在议事厅梁上，俯瞰着这场虚伪的戏码。贾母手中的翡翠佛珠泛着青白汗渍，那是我当年贺她七十大寿的寿礼，如今却成了她算计林家财产的道具。王夫人指尖在袖中的频率越来越快，我熟知她这习惯 —— 当年她为了给宝玉求娶宝钗，也是这般算计着如何截留林家商铺的契书。

薛宝钗绞帕子的力道几乎要将锦缎扯碎，让我想起她初进贾府时，刻意在我灵前穿素色织金缎的惺惺作态。宝玉来回踱步的靴声敲在青砖上，惊起几缕尘埃，这孩子眼底的惶急倒比他娘真挚些，可惜他不知道，王夫人早把林家三分之一的田产过户到了他名下，美其名曰 “替表妹保管”。

林欣朝暗处使眼色时，我终于将目光从这群腌臜人身上挪开。廊下的黛玉瘦得让人心惊，灵雀倒是跟在黛玉身后，早早的就按照我这个义子的吩咐，收拾好了黛玉所有的贴身东西，包袱也都藏好了，只等离开时候一起带走。月白襦裙的裙腰宽出两指，发间那支白玉簪是我临终前命人熔了她母亲的陪嫁镯子打的，此刻正随着她的战栗轻轻晃动，像极了扬州瘦西湖上那支被风拂动的残荷。烛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恍惚间与三岁那年她初见游舫时的眸光重叠，只是如今多了层怯生生的雾霭。

太监宣旨的尖啸刺破空气时，王夫人喉间溢出的闷哼让我想笑 —— 她怕是忘了，当年我往她陪嫁庄子里填的那笔盐引差价，足够让她在刑部大牢里吃十年牢饭。贾母的佛珠滚到我牌位前，在青砖上磕出清脆的响，倒像是替我受了这虚伪的叩拜。宝玉的抽气声里带着哭腔，这孩子终究不懂，贾府的金丝笼，早该让我的女儿挣破了。

林欣递荷包的动作熟稔得让我心惊，荷包里轻轻的里面是一张银票，这义子的玉欣园，现在倒也称的上是一个日入斗金。我指尖闪过的鎏金令牌正是我藏在书房暗格的林家密令。穿着五品官员的衣服，腰上只挂着一个玉佩，那是林家家主的象征，当我在大殿上说出我乃林家义子时，我就是林家的新当家人。扬州盐署那二十万两暗桩，原是为黛玉准备的及笄之礼，如今倒成了这异世青年破局的筹码。太监收银子时那抹油腻的笑，让我想起京中权贵们惯用的 “笑里藏刀”，却听见他心底暗赞：“林家这义子倒是个明白人，看来老树要发新芽了。” 我在梁上苦笑 —— 新芽？怕是带刺的荆条，要扎破这满屋子的腌臜事了。

紫鹃撞门的瞬间，我险些忘了自己己是魂体。这丫头的烈性像极了当年投井的雪雁，只是王夫人嘴角那抹冷笑让我脊背发寒 —— 她故意放紫鹃来闹，为的是坐实 “林府苛待嫡女” 的罪名，好让御史台有由头参林欣一本。黛玉抬手要扶紫鹃的动作让我心悸，幸而林欣抢在前面沉声道：“紫鹃姑娘，林府规矩向来严谨。所以等林府收拾好了再谈吧” 他眼底闪过的冷光，竟与我当年弹劾贪腐时如出一辙。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黛玉那句 “你真的是我哥哥？” 我看到那个假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说到：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哥哥！让我喉间泛起腥甜。我把玉佩拿出来，这是黛玉之前给我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到：这个玉佩，你前段时间给我证明你是林家人的玉佩，这个是林家家主玉佩，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最后一手，但我现在还不可以还给你，但你放心我还给你，但我需要点时间。她指尖触到玉佩时的颤抖，与她母亲临终前摸我袖口补丁的模样分毫不差。林如海看着我这个假儿子什么都说的样子，倒是老实，其实他知道我为什么暂时还需要，因为我要靠这个玉佩全面接手林家。

马车里他抱住黛玉时后背绷得笔首，像极了我当年抱着咳血的贾敏，掌心出汗的痕迹在月白锦缎上洇开小块阴影。别怕，从今天开始，你是林家小姐，不再是贾府的人了。黛玉先是僵硬后是放松的姿态，让我想起她第一次学会走路时，摇摇晃晃扑进我怀里的模样。这一刻，我悬了三年的魂终于落回实处 —— 我的女儿，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

马车转过街角时，林欣掀开窗帘的动作让我一怔。他望向我的方向，眼底的悲戚竟像是真的为我流过泪。那目光里有愧疚，有决心，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释然，我的内心：“老林啊，你的女儿离开贾府了，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对她，最多6年，我会还你一个完整涅槃重生的黛玉。” 我望着他年轻的侧脸，忽然明白，这不是谎言，而是一个异世青年对亡者的承诺，对未来的宣誓。” 魂灵渐散之际，我最后望了眼贾府匾额上斑驳的 “诗书簪缨” 西字，忽然想起扬州老宅门楣上 “清白传家” 的匾额

"或许，真的能开出清白的花。" 我在心底轻叹，任由魂灵如蒲公英般飘散。可就在消散的刹那，一缕莫名的力量忽然将我拽住 —— 像是黛玉指尖的温度，又似林欣攥紧玉佩的力道，竟让我破碎的魂灵重新凝聚成虚影。我望着自己透明的手掌，忽然明白：上天或许听见了我的祈愿，让我暂且留在此处，多看女儿一段路。

黛玉啊，且随他去吧。你看那马车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林欣正在给你讲现世的玻璃温室，说要在玉欣园里种永不凋零的白海棠；你看灵雀正将暖手炉往你身边挪了挪，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你脸颊泛起久违的红晕；你听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那是奔向自由的节奏，是新生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