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醉态藏锋・帝王心照

我凝魂悬在御书房蟠龙藻井之下，看着少年像滩烂泥般趴在御案上，发冠歪斜得几乎要掉下来，朝服腰带松松垮垮地晃荡。他扯开领口露出左腹狰狞的箭疤，活像只亮出肚皮示弱的猫儿："陛下！臣还在休沐呢！三个月的假，您这是要逼死臣啊！" 他拖长的尾音像扬州评话里的拖腔，却在皇帝抬眼时，偷偷瞄着御案上未写完的朱批 —— 这孩子，看似撒泼，实则每句话都算准了分寸。

皇帝搁下狼毫，龙袍上的金线蟒纹随着动作泛起冷光。他望着少年故意装出来的可怜相，心底暗自思忖：这小子当初信誓旦旦要抱皇家大腿，贾府一倒就想躲清闲。可满朝文武，贪权的如豺狼，恋财的似蛀虫，唯有他守着妹妹和一口吃食，反倒显得赤诚。朝堂最不缺野心家，缺的正是这般知进退、拎得清的妙人。林如海啊林如海，你挑义子的眼光，倒比做官更毒辣。

"不去啊可以。" 皇帝故意板起脸，余光瞥见少年瞬间竖起的耳朵，如同受惊的兔子。他顿了顿，指尖划过案头密报，慢悠悠道："不过朕听说，林卿正在为郡主选夫婿？" 这话抛出时，他特意观察着少年瞳孔的细微变化 —— 果然，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看着少年僵在原地的模样，皇帝在心底暗笑：这孩子，把软肋亮得太明显。可正因这份不加掩饰的护妹心切，反倒比那些藏着十副面孔的臣子更让人安心。当少年立刻堆起比蜜还甜的笑，信誓旦旦说三日后出发时，皇帝甚至觉得这谄媚的模样有些可爱 —— 毕竟，谁会真的与一个只为护妹妹周全的人计较呢？

"就知道你会答应。" 皇帝满意地颔首，望着少年强装镇定却微微发抖的指尖，心底愈发笃定：这棋子，用得。当少年试探着询问黛玉的安排，他随意挥了挥手，龙袍上的蟒纹在烛光下张牙舞爪："照旧安排。记住，朕要的是你活着回来，江南的事务也要完成。" 这话半是命令，半是关切 —— 他确实需要这个臣子，需要他的不贪不恋，需要他用这份纯粹去平衡朝堂的阴翳。

看着少年如蒙大赦般倒退着行礼，差点撞翻屏风的滑稽模样，皇帝忍俊不禁。待那抹狼狈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转角，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嘴角笑意渐深："林如海啊，你这义子比你更有趣。不贪权、不恋财，却把软肋炼成了铠甲。" 烛火摇曳间，他想起少年曾在御前说过 "只求妹妹平安喜乐"，那时还觉得这话天真，如今却明白，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往往藏在最柔软的真心背后。

我凝魂望着少年消失在宫墙转角，看着他发冠上的朝珠在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记忆突然翻涌，初入林府时那个攥着玉佩，在灵前哭得浑身发抖的少年，此刻竟能在帝王跟前虚与委蛇。他用玩世不恭的表象藏住最赤诚的守护，以软肋为刃，在这吃人的朝堂披荆斩棘。皇帝说得没错，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这份看似天真的纯粹，反倒成了最难得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