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泣别辞京

我的魂魄凝在晨雾里，看着少年跪坐在宫门前的青砖上，霜露浸透狐裘下摆，却浑然不觉。黛玉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的刹那，他猛地扑过去攥住妹妹的手，指节发白如霜："玉儿，若有人敢给你冷脸，就把皇后赏的玉镯摔在地上！" 黛玉红着眼眶替他整理歪斜的官帽，指尖扫过他鬓角未愈的伤疤，哽咽道："哥哥在西北... 莫要逞强。" 这句话似是触动了什么，少年突然将她死死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黛玉闷哼出声，锦帕上的泪痕洇湿了他的肩头。

丹墀之上，皇帝负手而立，蟒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看着少年突然瘫坐在地，用脑袋撞向宫门槛，守宫门的侍卫吓得面色煞白，长枪都差点脱手。"陛下！臣这一去山高路远 ——" 他涕泪横流的模样，活像个被抢走糖人的稚童，"妹妹若瘦了半分、受了半点委屈，臣做鬼都要回来找您！" 这荒诞的哭嚎惊飞了檐下白鸽，我却看见皇帝捻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眼底泛起二十年前相似的笑意 —— 那时我谏言触怒权贵，他也是这般又气又笑，骂我 "书呆子"。

"行了行了！" 皇帝扬声时故意板着脸，朝珠撞击声清脆，"朕命皇后亲自照料县主，你且放心去！" 这话让少年瞬间收住哭声，抹了把脸就叩首谢恩，额头上的红印子与乌青官服相映成趣。我望着他起身时偷偷塞给黛玉的油纸包 —— 里面定是藏着昨夜未吃完的芙蓉酥。

御书房内，檀香混着少年未干的抽泣声，在鎏金蟠龙柱间缭绕。皇帝展开西北舆图，指尖重重戳在嘉峪关："鞑靼部落蠢蠢欲动，茶马互市乱象丛生，你此去......" "哇 ——"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扑过去抱住龙袍下摆，鼻涕眼泪全蹭在明黄缎面上，"陛下可要护好臣妹！臣这一去，怕是要埋骨黄沙了哇 ——" 他夸张的哀嚎震得案头砚台里的墨汁泛起涟漪，我却注意到他悄悄攥紧的拳头，指缝间还沾着昨夜批阅奏折的朱砂。

"少在朕跟前装蒜！" 皇帝抬脚作势要踹，靴尖却在离他伤口三寸处停住，"若办不好差事，回来小心你的皮！" 少年立刻弹跳起来，肿得像桃子的眼睛里还噙着泪花，却己换上谄媚的笑："臣遵旨！定当功成身退......"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皇帝神色，趁人不备将案头的点心匣子飞快揣进怀里，动作娴熟得像个街头小贩。

长街之上，西风卷起少年玄色披风，露出内衬上细密的针脚 —— 那是黛玉连夜绣的 "平安" 二字。他勒住缰绳，最后一次回望宫门，忽然扯开嗓子大喊："玉儿！等哥哥回来！" 声浪惊起满树寒鸦，羽毛纷纷扬扬落在他肩头。我望着他挺首如松的脊背，恍惚间与长江战船上那个浴血挥剑的身影重叠。他擦着眼泪嘟囔 "老林保佑" 时，腰间玉佩突然发烫 —— 那是我留下的信物，此刻正贴着他狂跳的心脏。

当马蹄声渐远，扬起的尘土里还混着芙蓉酥的甜香。我凝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魂魄在晨雾中微微震颤。幽冥之间，我愿化作风中的砂砾，护他一路周全；愿成为他腰间的玉佩，替他挡住西北的风霜。这荒诞的泣别背后，藏着的分明是比钢铁更坚韧的肝胆，而我，将见证他如何用嬉笑怒骂，在西北的沙场上，续写林家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