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偏殿的琉璃瓦上,残雪己消了大半,唯余几处背阴角落,还凝着碎玉般的晶屑。
这几日,铜铃晃出的声响都透着些蹊跷,叮咚声里混着下人们交头接耳的私语。
自薛衣荷被魔君冷落以来,这偏殿便似蒙了层薄雾,连日间洒进暖阁的阳光,都带着几分窥探的意味。
掌灯时分,两名洒扫婢女缩在假山石后,月白比甲上还沾着未掸去的柳絮。
年纪稍长的绿萼搓了搓冻红的指尖,眼尾瞥着西厢房紧闭的槅门,压低声音道:“昨儿个三更天,我起夜时瞧见薛姑娘房里灯还亮着。”
春桃吓得攥紧了腰间的绢子,绢子上绣的并蒂莲被捏得变了形:“莫不是又出去了?”
“可不是么!”
绿萼的声音拉高了一寸,又慌忙捂住嘴,凑近春桃耳畔,“我隔着窗纸瞧呢,她披了件玄色斗篷,连面都蒙着,跟个影子似的溜出了偏殿。”
夜风卷过庭院,将廊下悬挂的羊角宫灯吹得摇曳,昏黄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晃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春桃望着远处魔宫高耸的宫墙,喉间发紧:“这深更半夜的,她能去哪儿?莫不是...... 真如旁人说的,私会情郎去了?”
“情郎?”
绿萼嗤笑一声,指甲刮过石缝里的苔藓,“魔宫里除了魔君,哪个男子敢沾惹她?我瞧着倒像......”
她忽然打住话头,眼尖地瞥见掌事嬷嬷的身影从月洞门晃过,忙拽着春桃躲进更深的阴影里。
掌事嬷嬷头戴黑玉抹额,拂尘穗子磨得发亮,正端着药碗往暖阁去。药气混着紫苏的沉郁,在暮色里漫开。
她路过假山时,听见石缝里传来细碎的私语,眉头顿时拧成川字。
“姑娘,该喝药了。”
掌事将药碗搁在矮几上,铜勺碰着碗沿发出清响。她望着薛衣荷眼下的青影,想说些什么,终究化作一声叹息,“外头的风言风语,姑娘也别往心里去。”
薛衣荷端起药碗,深褐色的药汁顺着碗沿滑落,在梨花木面上绘出扭曲的纹路。
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低声道:“嬷嬷,你说...... 这宫里的人,为何总爱编排别人?”
掌事嬷嬷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作答。
暖阁内的铜炉忽然爆出火星,将薛衣荷颊边的泪痕照得发亮。
那些关于她私会情郎的流言,如野草般在魔宫各处疯长,从西南偏殿的廊下,一首蔓延到紫宸殿的青砖上。
流言传到重焱耳中时,他正枕在苏清若膝头午憩。幽梦阁的鲛绡帷幔被穿堂风拂动,漏下的阳光在他玄纹赤袍上织就碎金的网。
苏清若素手轻抬,指尖揉着重焱太阳穴两侧的穴位,感受着他眉心微不可察的蹙动。
殿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掌事嬷嬷提着裙摆,在月洞门前徘徊不定。
她望着廊下悬挂的九连环铜铃,铃舌撞出的清响让她心头发慌。自魔君将苏清若接入幽梦阁,这处便成了魔宫禁地,若非天大的事,谁敢轻易踏足?
可西南偏殿的流言己闹得人尽皆知,连膳房的厨子都在说,薛姑娘半夜私会的情郎,怕是个仙门细作。
掌事嬷嬷咬了咬牙,抬手叩响了雕花槅门。
“进来。”
阁内传来重焱低沉的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掌事嬷嬷深吸一口气,掀起门帘时,只见重焱仍闭着凤眸,墨发如瀑般铺在苏清若膝头,而苏清若正垂眸看她,指尖的动作未停,唇角却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笑意落在掌事嬷嬷眼里,竟比檐角冰棱更让人心头发寒。她慌忙跪倒在地,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陛、陛下,奴婢有要事禀报。”
重焱懒懒地 “嗯”了一声,眼尾都未抬一下。
苏清若指尖微顿,替他将散落的鬓发掖到耳后,那动作温柔得像拂过春水。
掌事嬷嬷偷瞄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只觉喉咙发紧:“奴婢听闻...... 薛姑娘近日行踪诡异,时常半夜外出,还不许奴婢们跟着......”
“哦?”
重焱的凤眸终于睁开一线,琉璃般的瞳孔里映着苏清若素白的裙角,“她做什么去了?”
掌事嬷嬷心一横,将头埋得更低:“宫里头都在传...... 传她私会情郎......”
话音未落,殿内忽然静得可怕。
苏清若能感觉到膝头的身躯微微一僵,重焱眉心的褶皱更深了些。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指尖却故意加重了按揉的力道。
“情郎?”
重焱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如冰锥落地,“魔宫里谁敢动她?”
苏清若适时地停下动作,眸里的光闪了闪,捕捉到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心底的把握又强了几分。
她佯装愠怒地别过头:“要不,你去看看她?”
重焱缓缓坐起身,赤袍扫过苏清若膝头,带起一阵沉水香的气息。他望着苏清若泛红的耳根,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玩味:“吃醋了?”
苏清若抿着唇不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掌事嬷嬷悄悄抬起头。重焱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角:“你先退下。”
掌事嬷嬷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磕头退下。
在殿门阖上的刹那,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重焱己将苏清若按在软榻上,薄唇覆了上去,玄纹赤袍抛落青砖上,惊起几缕未散的余香。
殿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将西南偏殿的流言吹得更远。
薛衣荷站在窗前,望着幽梦阁方向闪烁的烛火,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那枚莹白的纳物珠。
珠子里藏着她逃离魔宫的希望,也藏着苏清若昨夜交给她的地图。
她不知道苏清若为何要帮她,只记得那日暖阁里,苏清若望着她的眼神,温柔得像看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幽梦阁内,苏清若倚在重焱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这一世里,云慕卿尚未吞噬系统,重焱还会被原书操控。
她知道,重焱对薛衣荷本无半分情意,受云慕卿那一缕残魂的影响,甚至将薛衣荷弃于一旁,可原书的力量却逼着他去在意。
原本,这一世的薛衣荷,只能留在魔宫,做魔君的妃嫔。若她企图逃离,原书的轨迹将被彻底打乱,书自然不会允许发生这种事。
而方才掌事嬷嬷的禀报,不过是苏清若计划中的一环。
“在想什么?”
重焱的指尖划过她的背脊,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苏清若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凤眸:“在想...... 你何时去处理那些流言?”
重焱轻笑一声,低头吻去她眼角假意的忧色:“处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只要不是你,那些流言与我何干?”
窗外的月光明亮起来,透过窗棂洒在两人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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