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泼墨般浸染天际时,幽梦阁的琉璃瓦正一寸寸褪尽最后一丝金红。
檐角那串九连环铜铃在晚风中轻颤,铃舌撞出的清响碎在残雪里,惊落几瓣早该消融的琼英。
阁内烛火初燃,羊脂玉灯盏里的烛芯 "噼啪" 爆出灯花,将苏清若素白的身影投在鲛绡帷幔上,那影子被穿堂风揉得细碎,恰似宣纸上洇开的淡墨山水,连衣袂褶皱里都凝着半分霜色。
案头那卷羊皮纸只展开了半幅,边角处凝着几不可辨的暖痕。
苏清若端坐于梨木案前,青竹狼毫斜斜搁在笔山,墨汁在砚台中凝着冷光。
她指尖划过纸上蜿蜒的墨线,那是魔宫的舆图,某处假山石缝被朱砂圈出,恰似一滴未干的血痕。
窗台上,小白狐蹲坐如雪团,蓬松的尾巴不安地扫过窗棂,红宝石般的眼睛映着廊下摇曳的羊角宫灯,耳尖因紧张而微微颤动。
它盯着苏清若执笔的手,见那素白指尖在舆图上点染,墨色顺着指腹晕开,竟在羊皮纸上洇出半朵红梅的形状。
“宿主 ——”
小家伙前爪扒着冻得发红的窗沿,红宝石般的眼睛映着廊下摇曳的羊角宫灯,耳尖的绒毛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三更梆子都敲过两响了,魔君今晚约莫是不会来了。您还对着这劳什子舆图出神作甚?”
它甩了甩毛,雪沫子溅在苏清若月白袖角,晕开几点淡痕,“咱们留在这魔宫里是为寻取出主人灵魂碎片的法子,可不是来帮戏文里的姑娘跑路的。”
苏清若执笔的手顿了顿,墨珠滴落,恰好晕开一片深紫。她抬眸望向窗外,残月不知何时己隐入云层,唯有檐角冰棱在夜色中泛着幽蓝冷光。
“助她离宫,正是取碎片的关键。”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惊得小白狐蹦了个高,毛茸茸的尾巴扫翻了案头的青瓷茶盏。
“什么?!”
小家伙瞪圆了眼睛,耳尖的绒毛都竖了起来,“宿主莫不是糊涂了?薛姑娘不过是书中角色,救她与取碎片何干?”
苏清若放下狼毫,起身走到窗边。夜风卷着残雪灌入阁内,吹得她鬓边碎发乱舞,惊起几缕香的余烟。
她从袖中取出千重镜,那巴掌大的镜面在烛火下流转着淡金微光,边缘的雕花纹路忽然轻轻震颤,似有灵息在里头翻涌。
“千重镜,”
她将镜子置于案上,指尖拂过镜面时,那冰凉的触感里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恰似云慕卿昔日指尖的温度,“请示云慕卿灵魂碎片的取出之法。”
话音未落,镜面陡然爆亮,万千流萤般的光屑腾空而起,在阁内织成一道旋转的光涡。
光涡深处,场景骤然切换 —— 朱楼叠翠的牡丹楼戏台前,素白身影撞向朱漆梁柱,血珠飞溅如红梅绽放,台下酒客作鸟兽散,唯有一道玄衣身影踏着血泊冲来,凤眸中翻涌的悲恸几乎要将时空撕裂。
“这是......”
小白狐猛地捂住嘴,毛茸茸的尾巴卷成紧张的球,“是宿主上回在千重镜里见到的轮回?”
它记得苏清若说过,那时镜中血光冲天,重焱抱着渐冷的尸身,衣袍被血浸透,鬓边凝着的冰晶竟混着泪珠,落在苏清若素白的脸上,碎成点点寒光。
苏清若望着镜中血影,眸光沉静如古潭。
她想起那日花魁大选,自己刻意避开撞柱的宿命,却不想重焱竟也提前找到了她,赤袍翻飞间将她护在怀中。
“起初我以为,避开死劫便是取碎片之法。”
她执起案上凉茶,青瓷盏触到唇瓣时沁入凉意,“可当我第二次问千重镜时,它却依旧回放这段画面。”
烛火忽然剧烈摇曳,将她眼底的青影映得明明灭灭。
她望着镜中重焱抱起尸身时颤抖的指尖,忽然想起幽梦阁夜夜相伴的温度 —— 那玄纹赤袍下的心跳,时而狂暴如魔,时而温柔似卿,恰似冰与火在同一具躯壳里绞杀。
“唯有我死在重焱面前,云慕卿的灵魂碎片才会与他分离。”
她的声音低得犹如一声叹息,“你可记得,他在这一世轮回里,亲眼见我死于青楼?”
小白狐浑身一震,想起苏清若曾提及的镜中画面:雪夜的牡丹楼,素白裙角扫过血泊,重焱抱着渐冷的尸身,玄袍被血浸透,鬓边凝着的冰晶竟混着泪珠。
“正因太过痛苦,执念太深,散落在此的灵魂碎片才会附在重焱身上,一遍遍试图改写结局。”
苏清若指尖划过镜面,光涡中的场景骤然破碎,化作万千光点涌入她掌心,“所以无论我是投湖还是落入青楼,重焱总能适时出现,只因那是他的一缕残魂一次次相护。”
“可宿主若死......”
小家伙的声音带着哭腔,毛茸茸的爪子拽住她的衣袖,将月白色衣料攥出几道褶皱,“主人的碎片分离时,岂不是也要承受撕心之痛?”
“相爱相恨,不死不休。”
她抬手抚过镜中自己的眉眼,指尖触到冰凉的镜面,“这本就是我与重焱在这本书里的宿命,唯有我死得 ‘恰到好处’,才能让碎片因极致的痛苦而剥离。”
案头的千重镜忽然再次发亮,光涡中浮现出薛衣荷含泪的脸。
“助薛衣荷离宫,便是要让重焱亲手杀我。”
苏清若转身拾起羊皮纸,墨线在她指尖化作缕缕青烟,缠绕着她素白的指尖,在烛火下显出诡异的艳红,“当他以为自己在清理宫闱,杀掉的人竟是我那一刻,他的痛苦才会达到顶峰......”
小白狐蹲在案头,毛茸茸的尾巴有气无力地扫过砚台,将凝着的墨汁扫出一道痕。
“有时候,我觉得宿主你......”
它闷闷地嘀咕着,红宝石眼睛里映着烛火,竟泛起水光,“对自己和对主人,都太狠了......”
苏清若闻言笑了笑,那笑容淡得像雪地里的梅花,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暖意。
“这不是狠,小白。”
她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毛,指尖触到它耳尖的冰凉,“这是唯一能带他离开此世轮回的路。”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惊得檐角冰棱坠下一块,在青砖上碎成无数晶亮的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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