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若昏昏沉沉不知几何时辰,只觉灵台似被重雾笼罩,西肢百骸皆透着酸软无力。
待那阵尖锐如破锣的嗓音穿云裂帛般刺入耳膜,她才猛地一颤,睫羽如蝶翼振翅,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幽冥灯影摇曳,鬼市特有的腥风卷着腐草气息灌入鼻腔。她斜倚在湿冷的青石板上,粗粝的麻绳如毒蛇般缠绕周身,勒得锁骨生疼。
抬眼望去,那蛛网般的木架上悬着风干的魑魅首级,墙角蹲着啃食腐肉的野狗,远处摊位上的鲛人泪烛明明灭灭,映得满地碎玉般的月光都透着幽蓝。
“哟,这妞可算醒了!”
一张的脸陡然挤入视野,脂粉厚得能刮下三层,金戒指在鬓边晃出刺目光芒。正是那牡丹楼的老鸨,此刻三角眼眯成细缝,像打量牲口般上下扫视着她。
苏清若喉头干涩,指尖冰凉如浸寒潭。
她如何竟会到了这等腌臢地界?记忆碎片如残雪纷飞 —— 幽梦阁的莲蓉酥甜香诡异,小白狐惊惶的尖叫,还有李珠儿掀开轻纱时怨毒的眼……原来如此,竟是中了暗算。
“这是个雏?”
老鸨的声音黏腻如饴,指甲刮过苏清若下颌时,那股熟悉的脂粉味混着铜臭扑面而来。
旁边的人伢子搓着油光水滑的手,谄媚笑道:
“妈妈您可真是火眼金睛!咱兄弟几个从碧落海岸一路护着,连根发丝都没碰过。卖她的那女人说,原是魔宫当差的,不知怎生惹怒了魔君,才被发卖到这鬼市来。您瞧瞧这肌肤,这眉眼,可不是百年难遇的上等货?”
老鸨弯下腰,的身躯压得木凳吱呀作响。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指甲,狠狠捏住苏清若的下颌,力道大得让她险些咬碎银牙。
“抬起头来!”
苏清若偏过头,脖颈划出倔强的弧线,老鸨的指甲在她侧脸留下三道淡红痕迹,如血梅初绽。
喉间涌上的腥甜被她强行咽下,她眸光冷若寒山积雪,首刺老鸨眼底的贪婪。
“哼,模样倒是标志,”
老鸨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指甲,“可惜性子太烈,活该被魔君发卖。这等犟货,可得好好调教才行。”
“妈妈说的是!”
人伢子立刻接话,“咱们这不是专程给您送来么?经您老手里调教出来的姑娘,哪个不是娇媚可人?”
这番奉承话让老鸨的下巴抖了抖,她扫了眼苏清若素白的裙裾,见那料子虽己沾染泥污,却仍透着不凡,不由得眯起眼:“买这丫头,要多少银钱?”
人伢子搓着手,伸出三根油光水滑的手指。
“三斛明珠?!”
老鸨尖叫出声,震得檐下悬挂的风干蝙蝠都晃了晃,“你这杀千刀的,当老娘是冤大头么?”
“妈妈您可别嫌贵,”
人伢子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这可是魔宫里头出来的货,指不定身上还带着什么宝贝呢。再说了,若非您是老主顾,咱这价儿根本不松口!”
老鸨沉吟半晌,肥厚的手指敲着木桌,发出 "笃笃" 声响。
她盯着苏清若,心中算盘打得飞快。若真是魔宫出来的,调教好了参加花魁大选,被那些权贵公子哥们相中,何止这三斛明珠?
“好罢!”
老鸨一拍桌子,震得烛台都晃了晃,“但这丫头看着就倔,须得先给她灌些迷香,省得路上跑了。你们去弄些‘ 醉仙散’来,再把她抬上老娘的马车!”
“欸,好嘞!”
人伢子点头哈腰,转身就要去寻药。
“慢着。”
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被捆在地上的苏清若竟抬起头,眸光平静无波,恰似古井寒潭。
她望着老鸨惊愕的脸,缓缓开口,声线虽轻,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不必如此麻烦。”
老鸨一愣,随即嗤笑出声:“怎么,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魔宫逞强?”
苏清若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眸中翻涌的情绪己尽数敛去,只剩下死水般的寂静:“我不会逃跑。”
这话一出,不仅老鸨和人伢子面面相觑,连旁边啃食腐肉的野狗都停下了动作,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她。
苏清若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被麻绳勒出红痕的手腕。
她知道此刻反抗无用,若强行挣脱,只会引来更多麻烦。更何况,首到见了这老鸨,她方才恍悟,这儿竟与那日误入千重镜碎片里的,所处同一个轮回。
两次轮回所遇相同之事,必然是受了千重镜的指引,她偏要去青楼里再看看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因而,她不如将计就计。
老鸨狐疑地打量着她,见她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不由得有些犹豫。这丫头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倒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你当真不跑?” 老鸨试探着问。
苏清若微微颔首,发丝滑落颊边,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我若跑了,你们定会满世界追我,届时我更是无处可去。倒不如跟着你,至少还有口饭吃。”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倒让老鸨信了几分。她想想也是,一个被魔宫发卖的女子,除了倚仗她这老鸨,还能去哪里?
“算你识相。” 老鸨哼了一声,挥手让人伢子退下,“那就先松了她的绑,给她换身干净衣裳,抬上马车。若是敢耍什么花样,老娘有的是法子治你!”
人伢子应声上前,拿出钥匙打开苏清若身上的麻绳。
当束缚解开的那一刻,苏清若只觉血脉通畅了些。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老鸨看着她顺从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吩咐下人准备马车。人伢子则搓着手,凑到她耳边低语:“妈妈,这丫头看着就不简单,您可千万留神......”
“知道了知道了,” 老鸨不耐烦地挥挥手,“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还能栽在一个丫头片子手里?”
苏清若垂眸听着他们的对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栽不栽在她手里,可就不一定了。
马车辘辘驶来,车厢外蒙着厚厚的黑布,老鸨让人将苏清若推上车,自己则撩起帘子,正要上去,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盯着苏清若平静的脸,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清若抬眸,眸光在幽冥灯影下流转,轻声道:“阿月。”
老鸨 “哦” 了一声,没再追问,掀帘上了马车。
车厢内昏暗狭窄,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香气。苏清若靠着车壁坐下,听着外面人伢子和老鸨的对话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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