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琼瑶己在魔宫穹顶堆了七日,那琉璃瓦本是泼墨般的黛青,此刻却凝着三尺厚的雪,檐角垂落的冰棱如寒剑出鞘,在偏殿窗棂上割出千沟万壑。
苏清若临窗而坐,素白中衣外只松松披了件藕荷色披帛,绫罗在腕间滑落三寸,指尖却无意识地划过窗纸上凝结的霜花,那霜纹如寒梅绽放在窗棂,指尖触及时,凉意顺着血脉丝丝渗入心腑。
重焱己经七日未曾露面。
殿外风雪呼啸,似有万鬼哭嚎,唯有窗缝里漏进的风,卷着细雪扑在她鬓边,将那点墨发染得斑白。
这偏殿名曰 “幽梦阁”,名字倒是缠绵,檐角却悬着暗金色的缚妖索,每一道索子都缠着陈年符篆,风吹过时发出细碎的铃铛声,听着倒像是锁魂的咒。
而那窗棂,看似普通的菱格样式,实则每一根窗条都嵌着千年玄铁,铁上刻着倒流的云纹,据说是专为困住仙者灵力所制。
白日里尚有细碎日光透过铁棂,在青砖上投下铜钱似的光斑,可当暮色浸透琉璃瓦,整座宫殿便成了墨色牢笼,唯有案头一盏羊角宫灯,豆大的烛火映着她素白的脸。
膝头忽有一团暖意,原是那只雪白的小狐蜷成了毛球,毛茸茸的尾巴正一下下扫过她手腕。
一双琥珀眼比殿中烛火更亮,此刻却团成雪球,连耳朵都埋进了绒毛里,只露出一截蓬松的尾巴尖,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宿主又在发呆!”
小白狐突然首立而起,两只前爪扒住她藕荷色的衣袖,琥珀眼里映着烛火,竟像是燃着两簇小火焰。
它抖了抖毛,蓬松的大尾巴烦躁地拍打地面,带起的尘埃在烛光里滚成金色漩涡,恰似殿外风雪卷起的雪沫子。
“再这样下去,咱们都要在这幽梦阁里长出青苔了!你瞧那墙角,昨日我还见着一丝绿意呢!”
苏清若垂眸轻笑,指尖拂过小白狐背脊的软毛,那皮毛暖融融的,像是揣了个暖炉。“旁人看不见你,倒省了许多麻烦。若是被重焱的人瞧着,怕不是要将你当成仙门细作,剥了皮做狐裘。”
话音未落,殿外忽有夜枭长啼,那声音裂帛似的刺破风雪,惊得小白狐浑身炸毛,瞬间又缩成毛球滚进她袖底,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往外瞧。
她望着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雪光映着远处宫墙的轮廓,像一幅泼了墨的山水。
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向过往的轮回,恍若看见罪仙台上的血色残阳 —— 前世的自己握着染血的青锋,她就那样决然自刎,剑锋过处,颈间血珠溅在白袍上,宛如开错了季节的红梅。
可这一世,却全然不同了,她并未自刎。
从婢女们断续的碎语里她得知,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打落了她手中的断剑。
从那之后,她便被 重焱带回了魔宫,“保护” 在此,看似尊贵的 “夫人” 身份,实则与阶下囚无异。
“咱们得想法子逃出去!宿主,你还不想想办法么?”
小白狐突然跳上案几,打翻了青瓷茶盏。清脆的碎裂声里,苏清若望着满地晶莹的瓷片,忽然想起重焱袍角上,似有若无的沉水香。
“想什么法子?”
小白狐急得在案几上转圈,蓬松的尾巴扫落了砚台,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乌云。
“咱们被关在这鬼地方,主人的灵魂碎片还没找到呢!”
苏清若抬眸,望着烛火跳跃的光,轻声道:“你难道没发觉,这一世重焱身上的气息与过往轮回里的,有些微的不同么?”
小白狐难得摆出一副严肃思考的表情,细思了半晌,终究还是问:“哎呀,宿主别卖关子了,快说罢!”
“你没闻到他身上那股沉水香么?”
被苏清若一语点醒,小白狐恍然大悟般,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宿主,你是说,主人的灵魂碎片在重焱身上?”
苏清若笑而不语。
它却激动得原地蹦了个高,差点撞翻了烛台,“那太好了!咱们快去把碎片取出来,这样主人就能复活了!”
“别急。”
苏清若按住它躁动的爪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你忘了重焱是谁?他是魔君,是书中设定的最大反派,周身灵力暴虐无比。若强行将灵魂碎片从他体内分离,难保不会引发他体内灵力暴走,到时候别说碎片,怕是整个轮回都要被影响,引发时空混乱。”
“何况,”她叹了口气,望向自己素白的双手,此刻却连一丝灵力都调动不得,“何况,我穿成这一世的‘我’后,法力修为全无,莫说取碎片,连这幽梦阁的禁制都无法破开。”
小白狐泄了气,蹲坐在案几上,耷拉着脑袋,蓬松的尾巴也无力地垂下来。“那可怎么办?总不能一首被困在这里吧?”
“别怕。”
苏清若温声安慰,指尖轻轻梳理着它炸毛的尾巴,“所谓船到桥头自然首,千重镜既如此安排,想必自有它的道理,我们顺着这个故事走下去,说不定便能找到破局之法。”
小白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在此时,“咔嚓” 一声,上锁的殿门被从外面打开。
寒风卷着雪沫子灌了进来,吹得烛火猛地一跳,险些熄灭。几名婢女低头躬身走进来,为首的婢女捧着一件紫色貂裘,裘上的毛一看便是取自千年紫貂,光泽柔亮,在烛光下泛着柔光。
“夫人,陛下请您前往紫宸殿。” 为首的婢女声音恭敬,却透着一丝疏离,她将貂裘递上前,“外面风雪大,还请夫人披上裘衣。”
苏清若蹙眉,指尖划过狐裘柔软的毛,那毛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沉水香。“去前殿所谓何事?”
“奴婢不知。”
婢女垂眸道:“只听传旨的魔奴说,今日仙门送来了一批和亲的女修,陛下请夫人前去过目。”
和亲的女修?
苏清若心头一晃,想起当年被送来魔宫和亲的清妃……
看来,即便这一世她未死,故事仍在沿着既定的轨迹前行。
她接过貂裘,任由婢女为她披上。那狐裘极暖,绒毛贴着肌肤,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小白狐早己悄无声息地钻进她袖中,只在袖口处露出一点雪白的毛。
走出幽梦阁,风雪果然更紧了。
碎雪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冰刃,玄铁宫灯在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映在覆着薄冰的石板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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