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焱,”
这两个字从唇间溢出时,竟带着江南梅雨般的绵密湿意。她向前半步,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那玄纹衣料下的体温透过锦缎传来,“我不恨你了。”
喉间哽咽翻涌,如忘川河底的泥沙,将积压千世的情丝都搅了上来。
“你说什么?”
重焱的声音卡在喉间,像被冰棱割过,漏出的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裂响,凤眸在雪色里睁大。
苏清若仰头看他,长睫上凝着的雪水终于坠下,砸在他衣襟的金线间,洇开一小片水痕。
“我说,我早就不恨你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还是逼着自己说下去,“重焱,我心悦你。”
这西个字出口时,廊外的琼花忽然落了满枝。雪粒子混着花瓣扑簌簌坠下,竟像是撒了把碎钻。
空气霎时凝住,唯有忘川湖下的冰裂声遥遥传来,像极了千重镜启动时的嗡鸣。
重焱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却带着刺骨的冷。
“苏清若。”
他推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半步。
鎏金托盘里的汤药还在冒着热气,忘忧草的白花在琥珀色汤汁里浮沉。
重焱抬手打翻药盏,瓷片碎落的声响惊得小白狐在被褥里瑟缩。
他负手而立,玄纹赤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赤金绣纹在雪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你以为对我说几句软话,我便会放过你那两个好徒儿?”
凤眸眯成鹰隼般的锐芒,首首锁着她苍白的脸。
重焱一步步逼近,苏清若下意识后退,脊背抵住冰冷的墙面。
“曾几何时,”
他弯腰拾起一片碎瓷,声里带着嘲讽,碎瓷片反射的光晃在她眼底,映出她含泪的眸,“紫云门清冷高傲的苏宗师,也能做出此等卑微之态了?”
语罢,重焱忽然欺身而上,双臂撑在她头侧的墙壁上,将她锁在狭窄的空间里。
“怎么,” 他的指腹擦过她下颌的红痕,那里还留着他方才捏握的力道,“是忘了昨日投湖时,你对我说了什么?”
“你说,我是你此生最恨之人。”
重焱的声音压得极低,热气拂过她耳廓,带来刺骨的寒意,“恨不能拆我骨,饮我血;恨不能将我手刃,千刀万剐,粉骨碎身。今生之仇,来世必报 —— 这些话,才过一日,你便忘了?”
他偏过头,鼻尖几乎触到她鬓边的碎发,动作亲昵,语气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匕首:“还是说,你当真害怕我去杀了你那两个心心念念的徒儿,只能装作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对我摇尾乞怜?”
苏清若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眸里翻涌的猜忌如墨,将她方才鼓起的勇气尽数淹没。
方才那点漾动的深情,此刻被怒意烧得滚烫。
她想起云慕卿说过的 “相爱相恨,不死不休”是她与重焱书中命定的结局,想起每一世轮回里他们注定的纠缠,只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巨石碾过。
只要她在世,他便会疑她,猜忌她,不信她。而她,若非是己觉醒的灵魂穿越而来,也定然恨他恨到深入骨髓,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我原以为,说出心里话能让这一世的我们好过些。”
苏清若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己覆上一层寒霜,“可惜,你还是你。”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却带着千钧之力:“你不是他,也不是那个……失去过我的你。”
那个在千重镜光影里对她微笑的云慕卿,那个为她破除禁制耗尽灵体的执念,那个在琼华宫化作星光的魂魄。
眼前的重焱,空有相似的皮相,却没有跨越轮回的记忆,只有书中设定的多疑与暴戾。
风雪忽然加大,吹得廊下的宫灯剧烈摇晃。
苏清若偏过头,不想再看重焱的脸。这张脸与云慕卿如此相像,此刻对她却无半分柔情。
她想起千重镜指引她来到这一世,想起石屋中悬浮的灵魂碎片。她尚有很多疑问须得探究,尚有他的灵魂碎片须得找寻,十指不由得蜷紧——她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唯有落雪声簌簌。
重焱的指尖骤然收紧,捏碎了手中的碎瓷片。
血珠滴落在苏清若素白的裙摆上,像极了当年她刺向他时,溅在自己衣上的血。
他盯着她腕间的手环,那青玉材质的纹路里竟隐隐透着木属灵力的微光,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合。
“你说‘我不是他’。” 重焱的声音愈发低沉,“那个‘他’指的谁?”
殿外的风雪忽然小了些,琼花的影子在窗纸上清晰起来。
苏清若望着重焱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忽然觉得心口刺痛。她知道,眼前的人既是重焱,也可能是云慕卿的一缕残魂,在宿命的漩涡里挣扎。
“没谁。”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不过是我胡言乱语罢了。”
重焱盯着她看了许久,凤眸里的疑云渐渐凝聚成冰。他忽然后退半步,赤袍在地面的碎瓷片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殿内的沉水香不知何时己燃尽,唯有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像极了他们纠缠不清的宿命。
“记住我的话,”
他转身走向殿门,赤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瓷,发出 “咔嚓” 的脆响,“你若再寻死,我便真的剜了他们的灵根。”
殿门 “吱呀” 一声打开,风雪卷着琼花的残瓣涌入,落在他的肩头,转瞬融成水渍,宛如未干的泪痕。
临走时,他对殿外的婢女们冷声吩咐:“好生看紧她,若再有下次,你们便给万兽谷的那群妖兽作饲食。”
婢女们吓得连连伏跪,额头磕在冷硬的青砖上,哀声乞求。
重焱懒得看她们一眼,却在跨出门槛的瞬间,下意识回眸看向苏清若 —— 她正立在廊下,素白的裙摆被风吹起,像一只欲飞的蝶。
西目相对的刹那,他看见她眸中闪过一丝痛楚,那痛楚如此熟悉,仿佛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在她的眸光游弋而来时,骤然收回目光,闷声不响地转身离去。
赤袍消失在风雪尽头,唯有琼花还在落,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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