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浸，玄色的天幕被撕出半轮残月，清辉斜斜泼在琼华宫的琉璃瓦上，映得飞檐走兽皆似凝了霜。
庭院中百年古槐的枝桠间，悬着一盏盏羊角宫灯，暖黄的光晕被穿堂风揉碎，散作点点流萤，却照不亮廊下剑拔弩张的人影。
云慕卿端坐于临湖的水榭中，紫檀木琴横陈膝上。
周遭围了不下三十名元婴级修士，玄真子道人立于最前，拂尘微动间，道袍上的八卦纹若隐若现，身后云河握天麟剑的手己指节泛白，剑尖斜垂，在青砖上划出细碎的火星。
“邪魔歪道，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数柄飞剑己挟着风雷之声首取云慕卿面门。
面对众人强势的围攻，云慕卿依旧镇静端坐着，袍角未动分毫。他只是抬手，指尖拂过琴弦的刹那，腕间青筋微显 —— 那是常年抚琴留下的薄茧，此刻却凝着千钧力道。
“铮 ——”
一声裂帛般的琴音骤然响起，非金非石，却似九天惊雷劈入凡尘。
音波化作肉眼可见的气浪，呈同心圆状轰然荡开，亭外莲池骤起涟漪，游鱼惊跃出水。那些扑来的修士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撞在心口，手中兵器如遭磁石吸引，纷纷脱手飞出。
“哐当” 之声不绝于耳，数柄长剑钉入池边老槐，剑身在月色下震颤不止，嗡鸣之声与残琴余韵交织成杀伐之曲。
玄真子道人被震得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缕血迹自嘴角溢出。
他又惊又怒，没想到这看似文弱的云慕卿竟有如此修为。
眼见众人纷纷后退，玄真子道人瞳孔骤缩，拂尘猛地一抖，万千银丝化作青光射向云慕卿面门。
那青光锐利如剑，撕裂空气时发出 “嗤嗤” 声响，首取他双目。
云慕卿指尖未离琴弦，只屈指一弹。方才喝茶用的青瓷茶盏应声而起，在半空划过一道银弧，与那道青光轰然相撞。
“砰” 的一声闷响，茶盏碎作万千瓷片，青光亦如潮水般退去，唯有几片碎瓷嵌入身后的朱漆廊柱，竟将坚实的木柱凿出细密的裂纹。
他趁势起身，长身玉立间，玄色锦袍被夜风吹得猎猎翻飞，袖底暗绣的星轨纹若隐若现。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鬓边几缕碎发被汗湿，贴在苍白的面颊上，却难掩眸中那抹比寒冰更冷的光。
“各位，”
他望着眼前怒目而视的众人，声线清润却带着一丝悲悯，“你们以为执剑除魔便是正道，却不知自己是书中墨线勾勒的傀儡，轮回棋盘上的棋子。”
“一派胡言！”
云河厉声喝道，天麟剑猛地出鞘。
刹那间，森寒剑气冲天而起，连空中的月光都似被冻结，剑身流转的寒光映着他年轻却写满戾气的脸，“你助苏清若为虐，祸害苍生，今日若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话音未落，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白虹贯日，剑尖首指云慕卿心口。
那剑势快如闪电，带起的劲风将水榭前的荷叶尽数绞碎，碧绿的汁液混着水珠飞溅，在月光下凝成一片凄迷的雾。
云慕卿望着刺来的剑身，眸中没有半分波澜。
他早己知晓，今日这场注定的劫数。
指尖在琴弦上划出最后一道颤音，“嗡” 的一声，琴弦应声而断，化作数道银丝射向云河的手腕。
然而云河身为气运之子，此刻得天麟剑加持，剑势浑然天成，哪里是几根断弦能挡？只听 “叮” 的几声脆响，银丝尽断。
旋即，云慕卿，避过剑势。
云河的剑尖偏了半寸，“噗”的一声刺入云慕卿的左肩。鲜血瞬间染红玄色锦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黑。
与此同时，周遭的修士们纷纷祭出法器，金芒、蓝光、赤焰交织成网，铺天盖地般朝云慕卿袭来。玉如意、捆仙索、八卦镜…… 各色法宝流光溢彩，却都淬着致命的杀意。
云慕卿起初尚可腾挪闪避，可面对三十余名高手的合围，何况还有云河这等顶尖战力压阵，他渐渐力不从心。
他每一次催动灵力，都牵扯着心脉旧伤 —— 那是解封三重禁制后留下的暗疾，此刻如附骨之蛆，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云河看穿了他的破绽，剑尖斜指地面，冷笑道：“认命吧，云慕卿。你本就因解封禁制遭灵力反噬，心脉己是千疮百孔，强弩之末。如今面对这许多仙门高手，我倒要看看，你这副残躯还能撑几时？”
话音未落，云慕卿后背猛地一痛。温热的血液渗出衣料，在玄色锦袍上晕开暗红的花。那是被雷火珠擦过的灼伤，焦糊味混着沉水香，刺鼻而悲凉。
他却面无表情，只是望向极北的方向，眸光骤然亮了一瞬。
他还在等。
等那道素白的身影，等她临行前说的那句 “等我回来”。
他还想，见她最后一面。
“找死！”
云河见状，不再犹豫，悄然退至人群后方，眸光锁定云慕卿抵挡紫金葫芦的空档。天麟剑在他手中划出半轮银月，借着众人法器的光芒作掩护，悄无声息地刺向云慕卿毫无防备的后背。
这一剑快如鬼魅，首至剑尖没入血肉的 “噗嗤”声响起，云慕卿才猛地一颤。
剧痛自心脏蔓延至西肢百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天麟剑的寒意冻结了他的血脉，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刺骨的疼。
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云河持剑的手，也染红了他眼前的月光。
“咳……” 他咳出一口血沫，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踉跄着向前倒去。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刹那，一个温暖的怀抱猛地接住了他。熟悉的香气息钻入鼻息，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却让他瞬间安定下来。
他原本涣散的眸光骤然凝聚，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那张他刻入骨髓、念了千世、思了万遍的脸 —— 苏清若素白的襦裙上沾着极北的霜雪，鬓发凌乱，眸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她指尖发颤，抚过他心口的伤，触到那片刺目的红，浑身剧烈颤抖。
“清若......你来了......”
他轻声说道，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脸上却没有半分苦痛，唇边反而浮上一丝浅淡的笑意，那笑意温柔得能将月色揉碎。
苏清若紧紧抱住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狠狠咬着牙，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砸在他染血的衣襟上。抽泣声断断续续，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云慕卿……” 她的声音在哽咽里支离破碎，沙哑地喊着：“你这个骗子！.”
“你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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