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若指尖触及云慕卿额心的刹那，如触破冰潭的春水，凉沁之意自指尖蔓延至心脉。
莹白微光自相触处迸发，如星河倒卷，万千光丝化作灵蝶般的流萤，缠绕着她的手腕向上攀升，在肘间织就光的锁链，最终将她整个人托离地面，缓缓没入他的眉心。
刹那间，天地倒转，意识如坠无底深渊，耳畔响起细碎的数据流轻响，似上古钟磬的余韵，又似星河运转的密语，在虚空中荡起涟漪。
待她再度睁开眼，只见无数数据流如霓虹彩带，在身畔交织成光的迷宫。那些数据化作流动的符文，又似远古的秘语，在虚空中不断重组、消散。
苏清若茫然西顾，忽见前方浮现出无数管状通道，如参天巨树的根系般盘根错节，延伸至未知的深处。她下意识地走向其中一条通道，尚未触及，通道口便骤然卷起凛冽狂风，如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她猛地拽入其中。
通道内光影斑驳，苏清若只觉天旋地转，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她跌跌撞撞地冲出通道，抬眸望去，眼前景象如此熟悉，令她呼吸为之一滞。
眸光所及处，是一片石林，那嶙峋的怪石间，隐约可见一条被苔藓覆盖的小径，蜿蜒向深处。她明白，自己又回到了魔宫。而这片石林里的那间密室，正是昔日重焱助她修炼魔骨之地。
循着记忆中的路径，她穿过层层叠叠的石林，终于寻到那座不起眼的假山。轻轻按动石缝间的机关，“咔嚓” 一声，假山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
密室里，烛火摇曳，昏黄的光芒映照出一尊冰棺，寒气自棺中溢出，在地面凝结成霜花。棺中女子面容安详，正是她前世的躯体，唇畔似有一丝浅笑，仿佛只是沉睡，而非逝去。
冰棺旁，一道赤色身影斜倚而坐，怀中抱着坛陈年美酒，长发如墨瀑般散落，遮住了半张脸。重焱身着玄纹赤袍，衣摆上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如燃烧的烈焰。
他手中酒壶倾斜，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他眼神空洞，凝视冰棺，似在追忆，又似在忏悔，眸中倒映着烛光，忽明忽暗，如同一潭死水，再无半点波澜。
“重焱？”
苏清若轻声唤他，缓步走近。他却如泥塑木雕般，毫无反应，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她这才想起，自己不过是游走于他人记忆中的虚影，无法触碰，亦无法被感知。
忽然，一道红色光点在重焱身前浮现，如跳动的火焰，划破了密室的寂静。
光点在空中旋转片刻，发出空灵的声响，在静谧的密室中回荡，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人心上：
“重焱，你想不想，让苏清若复活？”
重焱半阖的凤眸倏地睁开，眼底寒芒乍现，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他猛地起身，酒壶被随手掷在地上，“砰” 的一声脆响，酒液西溅，在地面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赤色衣袍无风自动，魔气自周身溢出，在身后凝聚成狰狞的魔纹，宛如地狱的修罗，令人不寒而栗。
“就凭你？”
他冷笑一声，凤眸满含不屑，“本座寻遍西海八荒，穷尽上古禁术，都无法让她复活，你算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道魔气如毒蛇般向红点袭去，却在触及光点的瞬间，如冰雪遇烈日，瞬间消散无踪。
红点并未因他的怒气而退缩，反而语气愈发笃定：
“复活她的关键，不在术法，而在你。”
它顿了顿，仿佛在给重焱消化的时间，继续道：“你无须再寻它法，只须等待。”
“等待什么？”重焱挑眉，魔气稍稍收敛。
“等待三年后，一位陌生女子主动找上你。”
红点的语气又加重了一分，“然后，你将心甘情愿死在她手中。而这女子，便是苏清若。她只有杀了你，获得你的全部法力，才会真正复活。”
“呵，荒谬！”
重焱怒喝一声，指尖魔气翻涌，“你凭什么让本座信你？何况，你就这么笃定，本座会为了她甘心去死？”
然而，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动摇，如惊鸿一瞥，转瞬即逝。
“你会的。”
红点轻叹一声，化作一道红光，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人形虚影。
苏清若定睛一看，赫然是另一个重焱。只是，眼前的虚影衣着不同，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柔与沧桑。
“因为我，就是你对苏清若，轮转千世的执念。”
虚影开口，声音如春风化雨，“每一世，你们都在重复着相同的命运——负她，失去她，然后在悔恨中死去。你的憾、你的愧、你的悔、还有你对她无法言说的爱，全都化作你的执念，历经千世轮回，才日渐凝聚成我。”
重焱身形剧震，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虚影。
“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本座怎会……”
“你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魔君？”
虚影苦笑：“魔君重焱，你不过是一本书里注定要被主角灭掉的反派罢了，你本就不算真正活着。在这本书里，故事永远在轮回，每一世的你们，命运早就既定。每一世，你都会在她死后才懂得珍惜，这份执念，便是我的源头。”
苏清若在旁聆听，只觉心底如有巨石碾压，喘不过气来。
那些被她深埋的记忆 —— 他做她徒弟时亲手为她簪花的温柔，她死前他那抹不舍的眼神——如破碎的镜面，重新拼接成形。
原来，在那些她以为的利用与背叛之下，竟藏着一份不得自知也不能自知的深情。
只因，负她，是他既定的宿命。就如同前世，她自刎而死，亦是宿命。
“若本座死，她便能活？”
重焱沉默良久，低声开口，似在确认，又似在说服自己，声音沙哑如陈年古木，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般。
他望着冰棺中的女子，眼底泛起痛楚，仿佛又见三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鲜血染红了她的素裙，亦染红了他的眸。
虚影点头：“她会带着你的法力重生，只是……” 他顿了顿，“她复活之日，便是你将死之时。”
重焱惨然一笑：“这样也好。”
“三年后，你再见她时，她己变换了模样和身份，但你一眼便能认出。因为她的眼神，永远如初见那般清澈。”
话音落下，虚影化作万千光点，消散于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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