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苏清若以师尊之名，将云河强留于紫云门内，不许其外出半步。
她对外称，魔族诡计尚未尽破，紫云门仍危如累卵，云河身为门中弟子，自当留驻宗门，共护山门。
云河心中本就因前番 “护宗不力” 之事愧疚难消，又见紫云门渐复旧日荣光，便谨遵师命，一心驻留门内，每日勤勉修行，不复提外出之事。
紫微阁前的风裹着春末的暖，却在触及苏清若指尖时骤然凝出几分凉意。
她立在那株枯死三年的银杏树前，广袖拂过皲裂的树皮，腕间银铃轻响，惊飞了枝桠间栖着的灰雀。
树皮深处渗出一线幽蓝魔气，如活物般攀爬上主干，皲裂处竟绽开细密的新芽，嫩黄叶片在晨光中舒展，露珠顺着叶脉滑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光斑。
“师尊，你在作甚？”
清甜嗓音自身后传来，苏清若转身时己敛去眼底冷意，唇角扬起温和笑意。
云姝身着淡粉襦裙，腰间通灵玉坠随步伐轻晃，碎银般的晨光落在她鬓边的白玉兰上，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恍若将十六岁的光阴重新缀上少女发间。
“今日晨课，为师打算教习你们新剑术。”
苏清若抬手替云姝拂去肩头残花，指尖掠过玉坠时，魔气如蛛丝般缠上莹白玉石，“去唤你师兄来，就说为师在竹林等他。”
云姝离去的脚步声渐远，苏清若的笑意却凝在唇角。方才触碰玉坠时，她分明感觉到五感通灵术的波动 —— 这丫头，果然还在试探。
寅时三刻，紫微阁后的竹林浸在薄雾里，宛如被揉皱的青缎。
云河手握竹剑立在剑坪中央，月光透过竹叶间隙洒落，在他肩头织就斑驳银网。竹剑划破空气，带出细碎的风声，却比记忆中天麟剑出鞘时弱了三分。
少年鼻尖凝着薄汗，剑招却比用天麟剑的他慢了三分——他困于这方小天地里，再无机遇奇遇。
“为何不用全力？”
苏清若的声音自竹林深处传来，她负手而立，月白广袖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玉佩随动作轻晃。
云河收剑行礼，目光掠过苏清若身后的云慕卿，“三师弟体弱，怕惊着他。”
少年指尖着剑柄纹路，那是师尊亲手刻上的 "止戈" 二字，“只是总觉得... 这剑越练越钝，似是缺了些锋芒。”
苏清若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仍挂着笑：
“锋芒太盛易折。”
她抬手拂过剑身，魔气顺着剑脊钻入剑鞘，“你且记住，今后莫要再出紫云门半步。”
云河垂首应下，却在转身时，眼神顿显锋芒。
屋内，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影子投在西墙上，忽长忽短。
苏清若盯着案头空白宣纸出神，笔尖在砚台里浸得太久，墨水滴落在纸上，洇开一团浓黑，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这些日子里，她不仅提防着云姝的窥探，亦发觉云慕卿与曾经的云洛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云洛是重焱的伪装，却为何，与云慕卿的举止这般相像？
“宿主，药熬好了。”
云慕卿端着药碗进来，他今日换了件月白锦袍，袖口的云纹绣得极细，更似几分云洛当年的清隽模样。
“在想什么？”见苏清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云慕卿将青瓷碗推到她面前，碗里还冒着热气，“今日，云姝的通灵术又精进了……”
苏清若沉默不语，仰头将汤药饮尽，苦味在喉间炸开，她却恍若未觉，又问：“云河今日练剑如何？”
云慕卿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叩击桌案，发出清脆声响：“他用竹剑使出了追星赶月第七式。”
苏清若握着药碗的手顿了顿。
追星赶月共九式，云河十七岁时便己练至大成，如今却在这方寸之地反复推敲第七式，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忽然想起原书里云河的成长轨迹：十五岁遭逢师门被灭下山，三年后得遇机缘获得上古神器天麟剑，十九岁便位列仙门十大天才，二十岁便登顶修仙界战力巅峰，二十一岁与魔君进行殊死搏斗，最终手刃魔君，一战成神。而如今……
“宿主，这般困着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云慕卿的声音低下来，像是叹息，“气运之子有天道庇佑，你强行扭转因果，恐会...”
“会怎样？”
苏清若忽然抬眸，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得眸光似淬了冰的利剑，“轮回重启？我灰飞烟灭？”
她冷笑一声，将碗重重搁在桌上，瓷碗与石桌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横竖都是死局，我偏要试试，看这书能奈我何。”
云慕卿望着她眼底的戾气，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苏清若一怔，在触碰到他掌心时骤然顿住——那里有一块淡色的茧，和云洛握笔的位置如出一辙。
她凑近他的脸，伸手轻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
“做什么？”云慕卿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却没有松开手。
苏清若盯着他左眼角的泪痣，那抹淡红如同一滴血凝在苍白的面颊上，她眉尖微蹙。
“没什么，只是好奇，为何连泪痣的位置，你都能复刻得这般精准？”
云慕卿的指尖微微收紧，觉察到她的疑心，睫毛剧烈颤动。
旋即，温和的笑意覆落而下。
“宿主忘了？我是系统，云洛所有的资料我都知晓。于我而言，想复刻谁的身体、习性、性格不过小菜一碟。”
“是么？”
她猛地抽回手，不再对此刨根问底，转身抓起狼毫，在宣纸上肆意挥毫。
烛影摇红，漏声滴答。
苏清若倚在雕花梨木案前，指尖捏着狼毫笔杆，墨色在宣纸上洇开半朵残梅。
当笔尖在 “云洛” 二字上停留时，她反复勾勒，像是一语解不开的谜团，缭绕在她心头。
“明日，我便带云河去静书斋。”她头也不抬，“找些晦涩的典籍给他看，最好是需要十年八年才能参透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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