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尖在协议上划出歪斜的墨痕，吴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酸。
慕之珩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带着威士忌的辛辣气息，却在看到她手腕上铁链勒出的红痕时，突然顿住了。
“疼吗？”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指腹抚过她手腕上被铁链勒出的红痕。
三个月前码头仓库的爆炸场景在他脑海里闪回，那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被飞溅的玻璃划伤，红着眼把她护在怀里。
吴婧浑身绷紧，等着他一贯的嘲讽。但预想中的冷笑没有到来，反而是项圈突然被扯断，金属扣掉在地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慕之珩别开脸，喉结滚动着扯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这道疤是为你挡子弹留的，可不是让你怕我的。”
窗外的暴雨突然小了，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吴婧盯着他衬衫上的血渍，那是今早为了拦住顾氏派来的杀手留下的。
当时他把她推进地下室，自己却倒在血泊里，还隔着铁门喊：“别怕，我在。”
“顾氏的股份……”她的声音发颤，“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慕之珩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她后颈的蝴蝶骨，那里还留着昨夜他失控时掐出的指痕。他突然想起大学时她发烧说胡话，也是这样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顾依依的情况比你知道的更糟。”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张CT片，指腹抚过上面密密麻麻的阴影，“癌细胞己经扩散到脑干，最多还有两周。”
吴婧的身体晃了晃，钢笔掉在地上。照片里顾依依戴着她织的毛线帽，笑得灿烂的模样和CT片上狰狞的阴影重叠。
慕之珩扶住她的腰，掌心贴着她后腰的旧伤——那是大西时交通事故，当时他为了救她，被车撞时她护着他留下的。
“签了吧。”他将协议轻轻放在她膝头，这次没有强迫，只是把笔帽拧开，塞进她手里，“股份转到你名下，顾氏那帮豺狼就动不了顾依依。等一切结束，我陪你一起还。”
吴婧的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隔着衬衫触到结痂的伤口。记忆里他总说“我来保护你”，只是后来，保护变成了禁锢，温柔藏进了偏执。
此刻她闻到他身上的硝烟混着熟悉的雪松香水，突然想起七年前辩论赛夺冠那晚，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说“以后我罩着你”。
笔尖终于落下，字迹却不再颤抖。慕之珩看着她写完名字，突然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动作轻得像是触碰易碎的瓷器。
“等这件事结束，”他的嘴唇擦过她的额头，“我带你去海边好不好？”
楼下传来园丁收拾残枝的响动，混着晚风送来的玫瑰香。吴婧望着他转身整理领带的背影，衬衫上的血渍在暮色里泛着暗红，却不再像从前那样让她恐惧。
因为她看见，他藏在身后的手，正悄悄揉着被铁链勒红的手腕——那是刚才扯断项圈时，他自己被磨伤的。
暮色漫进房间，将协议上的字迹染成深灰。慕之珩弯腰拾起地上的钢笔，笔帽内侧还刻着他们大学时的缩写。
他指尖着凹陷的字母，喉结动了动：“记得吗？你大二拿奖学金，非要买两支钢笔，说一支写论文，一支写情书。”
吴婧的睫毛颤了颤。那些被铁链碾碎的回忆突然鲜活起来——图书馆里他替她占座的咖啡杯，实验楼天台他偷偷藏起的星空灯，还有他把戒指塞进她掌心时，耳尖红得像要滴血的模样。
“顾依依下周的手术……”她开口时声音发涩，“我能去医院陪她吗？”
慕之珩的动作顿住了。窗外的园丁推着割草机经过，引擎声掩盖了他沉重的呼吸。
半晌，他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串钥匙，金属冷光落在她脚边：“七点前回来。”
吴婧低头看着脚踝的铁链，铁锈混着干涸的血迹卡在皮肤褶皱里。
当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地下室蜷着身子睡在行军床上，而她被锁在三米外的铁栏边。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冷漠，不过是他藏起的狼狈。
医院长廊的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疼。顾依依躺在病床上，化疗后的皮肤薄得像纸，却仍强撑着扯出笑：“小婧，你瘦了。”
她的手指虚虚抓着吴婧的手腕，摸到铁链勒出的红痕时，瞳孔骤然收缩。
“是我自己不小心。”吴婧别开脸，将毛线帽轻轻戴回她头顶，针脚间还残留着去年冬天的体温。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慕之珩倚在门框上，衬衫换了件干净的，却仍带着淡淡的硝烟味。
“该换药了。”他扬了扬手里的镇痛泵，金属接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顾依依的手猛地攥紧吴婧的衣角，而慕之珩只是将设备轻轻放在床头柜，从西装内袋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吴婧最爱吃的橘子糖，糖纸在罐子里沙沙作响。
“出去透透气。”他对着吴婧点头，指尖擦过她手背时，悄悄塞了颗糖。
电梯间的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吴婧剥开糖纸，清甜的果香混着他身上的雪松味，恍惚间又回到大学放学的黄昏。
“对不起。”慕之珩突然开口，喉结滚动着咽下后面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她颈间未愈的掐痕，抬手时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扯下领带，轻轻盖住伤口：“明天带你去买新项链。”
电梯抵达一楼的提示音响起，吴婧望着他侧脸的轮廓，突然发现他鬓角不知何时多了几根白发。
记忆里那个在辩论赛上侃侃而谈的少年，终究被时光和执念磨出了裂痕。
夜风卷着玫瑰香涌进车窗，慕之珩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泛着青白。
路过便利店时，他突然停车，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杯热可可——杯壁上还凝着水珠，是她大学时最爱的甜腻味道。
“到家陪我看星星？”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顶楼的天文望远镜，我一首留着。”
吴婧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霓虹，指尖着发烫的纸杯。
后视镜里，慕之珩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像极了两年前那个怕她被别的男生追走的夜晚。
而此刻，铁链的重量虽己卸下，他们之间横亘的，又何止是顾氏集团的股权，和一个即将消逝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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