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蹄河下游的水势要比上游凶猛一些。
这也导致了哥顿的渡河进程要比凯塔男爵更艰难。
特别是在布巴图领兵驰援后。
久攻不下,哥顿的应对策略又与上游的凯塔·布有着显著的不同。
一方面,哥顿命人始终维护着浮桥的建造进度,诱使对岸的库尔特人想尽办法地搞破坏。
而每当库尔特人冒着伤亡前移阵地,哥顿便会主动后撤,任由库尔特人破坏浮桥。
等精疲力竭的库尔特人借着同袍尸体的掩护撤退,哥顿再卷土重来。
这种打法非常浪费珍贵的建桥物资,但哥顿是谢尔弗,是哈弗茨的次子、李维的亲弟弟。
所以哥顿有资格面无表情地目送一整组的预制件在火光中燃烧殆尽,还顺带安慰了那些工兵几句。
尽管他那张“俊美异常的死人脸”安慰起人来也叫人忐忑不安。
这种打法也非常浪费时间,但哥顿·谢尔弗既不需要功劳加身,也足够信任李维的指挥。
哥顿知道,比起物资的浪费,李维更关注人员的伤亡。
这跟慈悲无关,而是现有的有生力量是要用来打穿整个塔哒尔的,不应该在第一战就消耗太多。
至于物资补充什么的,对面的库尔特人不是现成的血包吗?
在看到布巴图的那一刻,哥顿就已经在盘算着李维的消息什么时候会送来了。
而在吃了几次闷亏之后,库尔特人也回过味来。
只要浮桥的建设进度没超过警戒线,他们也不会上赶着来送死了。
双方就这么从凌晨拉扯到了天光大亮。
哥顿终于等来了李维攻破库尔特人老营的消息。
于是他当即下令将手下的人马沿河岸往下游铺开。
如此举动令布巴图心中的不安与困惑疯狂滋长。
要知道,骑兵的侧翼包抄也不是无限里程的。
这是由骑士随身携带的补给以及马匹在速度和战斗力之间的取舍共同决定的。
而现在,对面那个年轻的谢尔弗,明显在违背这一军事常理。
“荆棘领到底想要干什么?”
布巴图低声咆哮,试图缓解自己的焦躁。
可惜他的斥责并未能从自己的手下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
布巴图到底是沉稳的性子,发泄一通后,便立即派快马赶回老营打探消息,同时也跟着哥顿的姿态沿河铺开了阵型。
很快,或者说在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一来一回的时间里,布巴图等回来了自己派出去的信使。
双目红肿,一脸绝望,几乎是从马背上跌落。
饶是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测,布巴图仍是紧咬着舌尖,将失魂落魄的信使扯到无人的角落,目光阴沉,嗓音嘶哑;
“说!怎么回事?!”
信使这才回过神来,却已然是涕泗横流、语无伦次:
“少爷他、老营已经、请头人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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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使的带领下,布巴图很快就见到了特意止步在五里开外、已经沦为丧家之犬的巴特巴雅尔与巴格孟克。
“阿爸!”
素来心高气傲的巴特巴雅尔此刻也顾不上现场还有一百多号人了,双膝一软,跪在了父亲的身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番作态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哪怕布巴图是个铁打的汉子,此刻也止不住地身形摇晃,勉强借着左右侍卫的搀扶才没跌坐在地。
“说吧,”布巴图看向巴格孟克,眼底泛着让人心悸的死气,“到底发生了什么?”
巴格孟克咽了口几乎不存在的唾沫,也顾不上一路赶来的口干舌燥,连忙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老夫人她亲自擂鼓壮行。”
说到动情处,巴格孟克也是双目泛红,低眉看向在地的巴特巴雅尔,补充道:
“老夫人还特意准备了一封密信,要巴特巴雅尔一定要亲自交到布巴图头人的手上。”
听了这话,巴特巴雅尔这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羊皮。
巴格孟克眼神闪烁,但还是识趣地偏过头、退后了一步,以示自己无意窥探。
布巴图察觉到了巴格孟克的小动作,从儿子的手中接过羊皮,却不急于展开,反问向巴格孟克,担忧道:
“你兄长、巴格鲁兄弟那里,可派了信使过去?”
巴格孟克心中一暖,原本的那点隔阂消散了许多,强行咧开苦涩的嘴角回禀道:
“我们先是向东逃了十余里,见没有追兵,于是另遣了两拨信使、一拨前去通知拔野古部与乌尔曼大人,另一拨则去了上游。”
布巴图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哥顿的种种作态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心中的巨石落地,虽然是最坏的情况,布巴图反而多了一分不合时宜的释然。
展开羊皮,布巴图的视线飞速掠过很有可能是母亲的遗言,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即将羊皮纸递到巴格孟克眼前:
“事到如今,你我两部唯有同舟共济,才有一线生机,你也看看吧。”
“速勒都部永远铭记巴牙兀部的恩情。”
“这也是我母亲最后的要求。”
说着,不等巴格孟克开口,布巴图就将羊皮强硬地塞到了他的手中。
如此表态比任何干瘪的宽慰都要有用,巴格孟克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落下了泪,也没察觉布巴图的异样——或者说,这种时刻,任何异样都是正常的——认真阅读起了娜仁托雅老夫人的绝笔信。
果然如布巴图所说,老夫人在信里要求自己的儿子一定要与巴兀牙部精诚合作,将两个部落的火种一起传承下去……
“接下来如何,请布巴图头人示下,我巴格孟克绝无怨言。”
将羊皮还给布巴图,巴格孟克深吸了一口气,弯腰表态道。
“不敢当,”布巴图扶起巴格孟克,视线扫向他身后那百来号残兵败将,以商量的口吻试探道,“我认为,当下最重要的是军心不可乱,巴格孟克兄弟你觉得呢?”
巴格孟克点了点头:
“这也是我为何在此停驻……要不是恰好撞上了您派出的信使,我与巴特巴雅尔还不知道该怎么通知布巴图头人为好呢。”
“既如此,”布巴图拍了拍巴格孟克的手背,言辞恳切,“稍后我会派人送来补给,请一众勇士们休整一番,然后以援兵的名义加入战场……你我再商议后续,如何?”
布巴图盯着巴格孟克,眼神不闪不避,继续宽慰道:
“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也陪着你们一起,还希望巴格孟克兄弟千万不要多想。”
“替我多安抚安抚勇士们的心情。”
布巴图说着又将哥顿·谢尔弗的动态说了个大概,以示战事的不容乐观。
巴格孟克有些诧异于布巴图是否有些太平静了,但转念一想在这些拼死突围的兄弟面前换成自己也确实不好发作;况且布巴图所言与自己的设想差别不大,于是答应下来:
“请头人放心,巴格孟克绝不会让老夫人的心血白费!”
布巴图闻言虎目泛泪,给了巴格孟克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即反身走向自己的儿子,扬起马鞭就是当头劈下!
“啪!啪!啪!”
十记马鞭,毫不留手,直接将颠簸了一路的巴特巴雅尔抽得晕死过去,布巴图这才看向那一百多突围而来的两部残余,扬声道:
“这孽子一意孤行,几乎害我两部性命,待此间事了,布巴图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说罢,布巴图竟是对着众人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一头。
那一百多突围的残部心底的愤怒、委屈、茫然……都随着这一记响头暂时消退了下去。
短暂的呆愣之后,众人赶忙跟着巴格孟克一起、对着布巴图回敬起了大礼。
也就没有人得以窥见,布巴图眼中的挣扎与权衡。
在那封看似平常的绝笔信里,娜仁托雅夫人还为速勒都部留了一条后路——以只有母子之间才能看懂的密语。
只是布巴图还没有想好,也不甘心。
他想再试试、能不能甩脱哥顿的追击回援老营。
他想再等等、老营是不是还在苦苦坚守。
他想再看看、上游的战事到底是怎么个后续发展。
他想再观察观察、谢尔弗到底会是什么态度、开出什么样的筹码。
毕竟,背叛草原部落世代遵守的盟约,需要的勇气不是一星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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