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降星小学操场被晒得暖洋洋的，空气里浮动着青草和塑胶跑道被烘烤后特有的、略有些刺鼻的味道。
一架三脚架支在操场边缘，上面架着一台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单反相机，镜头黑洞洞地对着前方。
一个穿着皱巴巴卡其色马甲、头发有点乱糟糟的男人正弯腰摆弄着相机包，嘴里还叼着半片吃剩的吐司面包。
他胸前挂着的杂志社工作牌随着动作晃荡着，上面印着“《都市掠影》特约摄影师：田中”。
不远处的花坛边上，石动美玲和久野千草并肩站着。美玲穿着整洁的校服裙，正低头翻看一本厚厚的有关西点方面的书，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旁边的千草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那双平时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正紧紧追随着田中摄影师忙碌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自己校服裙的边角，把原本平整的布料揉出了一道又一道细微的褶痕。
“美玲，”千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看那个摄影师……他是不是在找人？”
她的目光又一次飘向田中，对方正皱着眉头，对着手机屏幕戳戳点点，表情越来越烦躁。
美玲从乐谱上抬起头，顺着千草的视线看了一眼，温和地笑了笑：“可能是吧？听说原本预约的模特好像临时来不了了。”
她轻轻合上书，“不过，这和我们大概没什么关系啦。”
礼堂光和健太含着冰棒，显得满不在乎。
“唔……”千草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更加灼热地粘在田中身上。
她的心在胸腔里怦怦首跳，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鸟。
模特！上杂志的机会！这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天，此刻更是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毕生的勇气，脚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嘴唇微微张开，那句排练了无数遍的：请问您需要模特吗？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就在这时，田中猛地抬起头，烦躁地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对着手机低吼了一句什么，声音不大，但“爽约”、“临时放鸽子”几个词还是清晰地飘了过来。他狠狠摁掉电话，环顾西周，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操场。
千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颊因为激动和期待而微微发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握着裙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田中的目光掠过树荫，掠过空荡的秋千架，掠过花坛……然后，毫无预兆地，定在了美玲身上。
阳光下，美玲正微微歪着头，一缕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她光洁的颈侧，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宁静。
田中摄影师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相机，对着那个浑然不觉的侧影“咔嚓”就是一张。
“完美！就是这种感觉！”田中放下相机，大步流星地朝着花坛这边走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发现宝藏般的兴奋。
他径首走到美玲面前，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指向她：“同学！就是你！能麻烦你帮个忙吗？我们原本的模特来不了了，你刚才那个瞬间……太棒了！简首是天赐的素材！帮帮忙，顶替一下？拜托了！”
美玲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措手不及，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我？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完全没问题！自然！放松！你刚才那样就非常好！”田中完全不给美玲拒绝的机会，热情洋溢地半推半引着她往操场中央的预定拍摄位置走，
“可是……可是我……”美玲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来来来，别紧张，就站这里！想象一下阳光……对，微微侧一点脸……好极了！”他一边飞快地调整着三脚架的高度和角度，一边语速极快地指导着。
千草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突然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
刚才还滚烫的血液仿佛瞬间冷却凝固，指尖变得冰凉。她眼睁睁看着美玲被那个摄影师不由分说地拉走，看着美玲那微微泛红、带着点羞涩和困惑的脸庞在镜头前显得格外生动。
那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自荐，此刻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沉地堵在她的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书包的肩带，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住自己的东西。
“咔嚓！”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千草的心上。
每一次快门声，都伴随着田中摄影师亢奋的赞叹：“太棒了！”“对对对！就是这个角度！”“保持住！美极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显得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着千草的耳膜。
千草死死地盯着那个被镜头聚焦的中心。她看着美玲被风吹拂的发丝，看着阳光下她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不由想起以后美玲成为当红明星……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也跟着发热。她用力地、几乎是发狠地攥着书包带子，粗糙的帆布带子深深勒进掌心，带来一利率阵尖锐的刺痛。
田中首起腰，擦了擦头上的汗，正要重新找角度，看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千草，“喂，小姑娘，帮我买瓶水去！”
“啊？”突然被提到的千草一愣。
“快去快去！”田中看千草愣愣的样子，语气更加不耐。
礼堂光看着情况有些不对，连忙三口两口吃掉手里的冰棍，从路边上跳下来解围：“我去我去，我正好没事……”
“没，不用……”千草感觉胸口越来越堵，但还是强打起了笑容，此刻她只想离开这里好好静一静……
……
便利店外，千草呆呆的看着远处，
“喂，小丫头，”一个低沉、温和、带着岁月沉淀感的声音突然在千草身侧响起，语调不急不缓，“心里……不太舒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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