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清晨，离眷顾之日还有六天。
负责看守保护楚曼珠的是夕照带领的新一批日耀保镖组，每天都安排了专人值班，因此他与武一不必一首亲自守在西院，只在重要时刻出手即可。
一夜无眠的夕照刚洗漱完毕，换上笔挺的黑色西装，院门外便传来了恭敬的敲门声。
“夕照先生，老爷请您去前厅用早茶。”
是昨日引路的那位白净少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训练有素的谦卑笑容。
夕照点头，跟随少年穿过依旧灯火通明的回廊，来到前厅。
楚家老爷楚敛墨己经坐在一张紫檀木圆桌旁。
他穿着暗金色绸缎长衫，气度雍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仿佛昨夜通宵达旦的宴饮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夕照先生，昨夜休息得可好？听涛轩还住得惯吧？”
楚敛墨热情地招呼夕照落座，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香气扑鼻的雨前龙井。
“多谢楚老爷关心，一切都好。”
夕照微微颔首，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
他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暂时驱散了些许人造光带来的冰冷感。
“那就好，那就好。”
楚敛墨笑眯眯地捋了捋修剪整齐的短须，“永明不比帝京，小地方，条件简陋，让夕照先生见笑了。”
夕照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品茶。
楚敛墨似乎也不在意，话锋一转，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道：
“今日天气不错，正好请夕照先生移步，参观一下楚某人的一点小小收藏，权当消遣。不知夕照先生可有兴趣？”
夕照作为日耀组的第一人，地位等同于整个静脉组织的二把手，早在函夏名声大噪，各种达官显贵想与他交好也是很普遍的情况。
楚敛墨花大价钱雇佣他来当保镖，自然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他尽可能地客气着，想用这种方式与夕照打下人情基础，以便自己能更加便利地混迹函夏的江湖。
“楚老爷盛情，夕照却之不恭。”
夕照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
“哈哈，好！”
“那我们先去‘观海阁’，那里可有件稀罕物。”
楚敛墨在卖关子，不过这并不能吊起夕照的胃口，夕照答应他纯粹是不想惹是生非。
位于楚家的地盘，拒绝老爷的要求不是一个明智决定。
“观海阁......”
夕照倒也不是一点都不好奇，只是对楚家这种底线低下家族的收藏没那么感兴趣。
永明城位于内陆，只有人工湖，根本看不到大海。
他倒要看看，楚敛墨有什么本事能弄到“海”。
看着对方那笑里藏刀的模样，夕照的内心竟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先去观海阁，然后是赏天阁......夕照先生一定会满意的，里面可都是整个函夏如今极其罕见的奇观了啊。”
楚敛墨如数家珍地说着，不知这里面又藏着什么他个人的恶趣味。
夕照放下茶杯的动作极轻，白瓷杯底触及紫檀桌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如同他此刻心底那被强行压下的波澜。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迎向楚敛墨那张带着炫耀与期待的脸。
“楚老爷的收藏令人期待。”
他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丝毫涟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楚敛墨脸上的笑容愈发舒展，如同牡丹在暖房里层层绽放。
夕照的平静，在他眼中便是对这份“雅趣”无声的赞许，是对楚家财力与权势最得体的恭维。
“哈哈，好！夕照先生果然是同道中人！”
楚敛墨抚掌而笑，声音洪亮，在空旷奢华的前厅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来人，备车！去观海阁！”
“是，老爷。”侍立一旁的白净少年躬身应道，动作迅捷无声地退下安排。
楚敛墨站起身，暗金色的绸缎长衫在明亮的灯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迈步走向回廊。
夕照紧随其后，步履沉稳。
黑色的西装剪裁合体，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在楚宅这过分精致华丽的环境中，像一块沉默而冷硬的玄铁。
......
楚家大宅的“观海阁”。
外表看上去就是一座豪华的别墅，走入其中，夕照也发现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别墅，里面甚至还有过人居住的痕迹，根本不像是收藏珍贵物品的地方。
“都安排好了吧？”
楚敛墨在下人耳边小声问道，对方以夕照完全听不到的声音回应了几句，楚敛墨露出满意的微笑。
夕照跟着楚敛墨步入其中，下人纷纷退至屋外，关上了别墅大门。
地面有些许粘腻，隐隐泛着蓝色的光，夕照的内心疑惑起来。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海的样子？莫非楚敛墨在建造这座别墅的时候，用了某些手段把海的元素融入进去了？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他否决，他深信楚家老爷就是个低级趣味的人。
楚敛墨脸上露出一丝故作高深的的笑容。
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永远明亮的“天空”，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
“夕照先生，您……可曾真正见过海？”
夕照去过南海，目光从窗外那片虚假的蓝天收回，落在楚敛墨脸上，平静地回答：
“算是见过。”
“哦？”
楚敛墨眉毛微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个答案。
“想必夕照先生一定去过南海，但……”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定。
“您所见过的，不过是海的一隅，是它温顺时展露的皮毛！您绝对没有见过海洋真正的样子！
那深藏于万丈深渊之下，狂暴、神秘、孕育着最古老生命……也蕴藏着最纯粹力量的……真正的海洋！”
他越说越激动，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仿佛透过观海阁的墙壁，看到了那无垠幽暗的深海。
他拉上所有厚重的隔光窗帘，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向观海阁内侧一面覆盖着厚重墨绿色天鹅绒帘幕的墙壁。
“今日，就让楚某人带夕照先生，见识一下……海洋的‘精魄’！”
楚敛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炫耀欲。
他伸出手，抓住天鹅绒帘幕的边缘，猛地向两侧一拉！
唰——
帘幕滑开，露出其后隐藏的景象。
那并非什么展台，而是一整面嵌入墙壁的巨大玻璃柜。
柜内并非灯火通明，反而是一片深邃的、模拟深海环境的幽暗。
而在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盛放着……液体！
不是一块，而是……满满一柜子！
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晶莹剔透的玻璃罐整齐地排列在特制的支架上，每一个玻璃罐里，都盛满了如同最纯净海水浓缩而成的液体——
一种深邃、神秘、令人心悸的碧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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