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颍川大地，空气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铁锅，滚烫的热浪裹挟着沙尘，将整个村庄蒸腾出令人窒息的焦灼。村口老槐树的叶子蔫头耷脑地垂着，树皮上卷着层层皲裂的痕迹，树下一群瘦骨嶙峋的麻雀正疯狂啄食着偶尔飘落的枯叶。
"哐当！"一声巨响惊飞了所有雀鸟。三间破陋茅草屋的木门被人粗暴踹开，门板重重砸在土墙上，震落无数草屑。三个身着褪色"勇"字号衣的衙役鱼贯而出，领头的汉子生得横眉竖目，右脸颊上狰狞的刀疤从鬓角斜劈到下巴，随着他的动作可怖地扭曲着。
"把手撒开！"刀疤衙役猛地甩腿，铁靴擦着老妇人手背掠过，"再不撒开，别怪我动粗！"他腰间半出鞘的铁尺泛着冷光，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芒。
老妇人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攥着对方裤脚，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佝偻的脊背几乎贴到地面，灰白的发丝凌乱地黏在布满沟壑的脸上，浑浊的泪水混着尘土，在皱纹里蜿蜒出深色的痕迹："大人！这是俺家最后半袋麦种啊！"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秋播就指着这点儿......"
"少啰嗦！"刀疤衙役猛然抬脚，膝盖重重撞在老妇人肩头。尽管未使全力，老人仍像片枯叶般倒飞出去，后脑勺磕在门槛上发出闷响。她怀中紧护的粗布粮袋"啪嗒"落地，金黄的麦粒倾泻而出，滚落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被成群结队的蚂蚁围拢。
"其他人都交了，就你装穷？"衙役用铁尺挑起老妇人灰白的发丝，金属的凉意贴在她脖颈，"县令大人说了，今年每亩加征三斗！"铁尺突然狠狠插在老妇人耳畔，木屑飞溅，"敢抗税，就把你这老东西扔去乱葬岗！"
老妇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她挣扎着扑向散落的麦粒，枯手在滚烫的土地上疯狂抓挠，指甲缝里渗出血珠："这是要逼死人啊！"她抓起混着沙土的麦粒塞进嘴里，哽咽着嘶吼，"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
"哼，还敢骂？"刀疤衙役冷笑一声，铁尺重重砸在老妇人手背。老人痛得蜷缩起身子，却仍死死护着剩下的麦粒。围观的村民挤在巷口，有人握紧了手中的锄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有妇人捂住孩子的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滑落。但在衙役凶狠的目光扫视下，所有人又默默松开了手。
"这世道还有王法吗！"老妇人突然撑起身子，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绝望的怒火，"我要去告......告到官府......"
"报官？"刀疤衙役仰头大笑，唾沫星子喷在老妇人脸上，"有本事你就去！看看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铁尺快！"他朝地上啐了口浓痰，转身对另外两个衙役一扬下巴，"搜完了？走！下一家！"
两个衙役从屋内走出，肩头扛着沉甸甸的粮袋。其中一人踹翻墙角的陶罐，残存的雨水混着泥浆在地上蜿蜒成河。当他们路过人群时，有个孩童突然冲出来："把粮食还回来！"却被父亲一把拽住，按在怀里死死捂住嘴巴。
"都给我老实点！"刀疤衙役晃了晃手中铁尺，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他们扬长而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巷尾，只留下满地狼藉和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元首他娘，起来......"一个寡妇冲过去扶起老妇人，泪水打湿了衣襟，"别求他们，求也没用！我家地窖还有半筐红薯，咱娘俩凑合着......"
而那三个衙差，还并不知道，他们大难临头，而他们的顶头上司，也很快被会和他们一样大难临头，接受正义的审判。
老槐树的枯枝在热浪中摇晃，几片枯叶缓缓飘落，盖住了地上斑驳的血迹和零星的麦粒。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却盖不住这方小天地里，一个老妇人绝望的呜咽。
……
官道上蒸腾的热浪扭曲着视野，十八岁的少年陈青挺首腰板骑在枣红马上，汗湿的后背却早己将青衫紧紧贴在脊梁。他摸了摸怀中那块刻着"刘"字的青铜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嘴角不自觉上扬——个月前，离别时在襄阳校场，并肩王刘齐亲手将这令牌系在他腰间时，周围将领们艳羡的目光至今仍历历在目。
"也不知道娘见到会多高兴。"陈青轻扯缰绳，战马打着响鼻刨动前蹄。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村庄轮廓，突然想起离家那天母亲佝偻着背往他行囊塞熟鸡蛋的模样，笑容里添了几分酸涩。去年大旱时，家中仅有的存粮被衙役搜刮一空，要不是同乡接济，母亲怕是撑不到现在。这次带着王爷的委任回去，定要让她老人家扬眉吐气！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百名玄甲军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玄铁打造的鱼鳞甲在烈日下泛着冷光，每副护心镜上都嵌着鎏金虎头，腰间连弩的黑曜石箭簇折射出森然杀意。这支令匈奴闻风丧胆的精锐，此刻却安静地跟在少年身后，唯有偶尔响起的金属碰撞声，打破旷野的寂静。
"陈大人，前方五里便是颍川地界。"亲卫统领勒马靠近，面甲缝隙中透出恭敬的目光。陈青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新配的环首刀——那是用缴获的匈奴精铁打造，刀柄缠着鲜红的鲛鱼皮。他深吸一口气，胸中涌起万丈豪情：待让母亲亲眼见到自己的成就，再恳请王爷为乡亲们减免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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